而他不好当着傅燕沉的面发火,便压着火气说:“要不是李岛主这么一提,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伤神也是要挑时辰的,所幸师叔性子好,品性高洁,不管是看在燕沉的面上,还是看在师叔师侄的情分上,都没有嫌我因师背叛而有的伤心多余,都觉得我应该保留几分人性。”
他说到这里,语带讥讽:“也是我想得不多,以为两个男人,什么时候说话不是说话,没想到男子与男子之间也是要挑选好相见的时辰,多亏李岛主心思缜密提醒我了。”
他言辞犀利,明着损了李悬念一通,已然是生气的表现。
李悬念笑了笑,道:“我说的其实不如你想得多?”
他轻声细语,不过是指责若清心思敏感。
可没等若清开口,澶容剑眉皱起,不悦地对着李悬念说:“他心思缜密不缜密关你何事?我们清原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被澶容斥责的李悬念身体一震。
念着过往相帮的情分,往年的澶容虽然态度冷淡,但对他不曾有过不客气的时候……
澶容不管他怎么想,冷声说:“你若无事,可以离开了。”
若清听着澶容偏心到极点的话,心却没有好受一些,因为傅燕沉一直在看着他。
李悬念身份尊贵,几时受过这种羞辱。
不用澶容多说,李悬念起身就走。
隐忍不发的傅燕沉等李悬念走了才上前一步。咄咄逼人的一面像是淬了毒的箭,毫不留情地刺向若清。
将若清拉到门外,他说:“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睡一晚确实不是什么事。”
他说:“你因为素音师伯寝食难安我理解你。”
他说:“我也知道师父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你们绝无可能。”
他说:“可你慌什么?为什么自我从宗门大会回来你就像是有了其他心思,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之间有了隔阂!你现在畏畏缩缩,时不时就会观察我的脸色,像我会害你一样!”
他的指责声如雷,震得若清头脑发昏。
不得不说,若清这段时间确实有特别关注傅燕沉的心情,毕竟他看过那篇文,他知道傅燕沉的心事描写,他以第三者的角度看到了傅燕沉在原文的心态,知道傅燕沉的嫉妒,傅燕沉的委屈,傅燕沉的不平,以及傅燕沉看不上自己的时候,心里是如何想自己的……
以前有人说知道别人脑子里想什么不是一件好事,那时的若清不太理解,现在若清懂了,也开始为了原文那些内心描写患得患失,担心当自己说话做事不完美时,傅燕沉会投已异样的眼光……
他怕傅燕沉不喜欢他。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只是患得患失的他忘了一件事——他变了,傅燕沉也是会不安的。
傅燕沉总是指责他的变化,何尝不是担心他会变……
而他太在意原文内容,在意的时间长了,有了错觉,总是不能很好地区分原文傅燕沉和傅燕沉的差别。
他在意这个世界是小说,在意他的世界由文字组成,在意他们的一生不过是被作者安排好的寥寥几笔。有时他也会想,要是自己没撞到头,要是自己没想起来这段过往,要是他在剧情的安排下真的做了坏事——那他和傅燕沉是不是会走上原文的道路?
后来,想得多了,和傅燕沉的过往就蒙上了一层纱,变得不再单纯直接。时间长了,就会开始考虑如何避免原文内容发生,最后想着想着,和傅燕沉的相处不可避免的变了味道。
说句实话,他真的担心傅燕沉有一日会疏远他,更担心澶容对他的好成了两人之间的心魔。
而他心思重,要他不考虑这些根本是不现实的。
因此他哑口无言,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傅燕沉却不许他后退,将他逼到门柱之上,低下头,像是阴云般盖住他,眼里宛如存了万年不化的寒霜,又冷又清亮。
傅燕沉说:“离开清原后我去了京山,想去收拾一下父母的坟冢,可我刚刚买好供果,就听说师门出了乱子。”
“我担心你,连忙去问六师伯你怎么样了,得知素音师伯的事,想着你会难受,怕人趁机欺负你,我放下供果,没与老家老伯说上一句,三天没合眼地跑了回来……结果我千里迢迢地跑回来,就是为了看你与我离心?”
他一字一顿,话像是刀子一样砸向若清。
他舍了骄傲换得的外出机会就这样结束了。
问其缘由,不过是眼里有若清这个人。
若清心里原本由茫然建成的高墙因为这句话瞬间倒塌。多天以来的忧心困惑夹杂着一丝委屈,如同巨浪扑面而来。
若清红了眼睛,嘴巴张开,刚要说些什么,却闻身后有人喊——
“燕沉。”
听到了他们的争吵,澶容房中走出来,好似要说什么,只是话没说出口,走到门前时,澶容脸上血色全无,忽然捂着胸口,直直地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过后,若清和傅燕沉一惊,顿时顾不得其他,一人喊了一声小师叔,一人喊了一声师父,连忙跑到了澶容的身边。
看傻眼的尹月这时回过神来,大声喊了一句柯岱。
而在他们察觉不到的角落,澶容从外面带回来的紫色水晶一闪一闪。紫气弥漫,带着森然的寒气,又像是得不到满足的饕餮。
*
若清懂医术,在澶容倒下之后他立刻为澶容把脉看诊,可除了休息不好、气血不足外,若清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小师叔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今日会突然昏过去?
是不是鬼老的毒又反复了?
为什么他查不出来?
若清提笔,凝视纸张许久,就是放心不下。
片刻后,若清按了按眉心,想到自己为傅燕沉和澶容练好的药还在馥水居,他离开房间,对着柯岱说了一句没什么大事,然后叮嘱尹月看好澶容,转身去叫站在门前的傅燕沉。
“我想回馥水居取一些东西,你能陪我回一下馥水居吗?我怕自己进不去……”
傅燕沉看都不看若清一眼,直接跳到树上,闭上眼睛坐起来。
若清站在树下等了片刻,直到被骄阳晒得口干舌燥,才哑着声音说:“我太依赖你了。”
他藏在衣袖下的大拇指不住地磨蹭着食指指侧,“往年有你和师父在,我什么事都不用想,只要有你们我就能活得很开心。”他一边说,一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发了新芽的枝杈,不免有些失落。
“结果师父离开的前几日我做了一场梦,梦到你和师父都抛弃了我。”
“师父意图不明,舍了我,我伤心便做了坏人,让你失望,让你看不起,然后你也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醒来之后开始觉得不如不醒来,心里绕不开这件事,总念着师父确实抛弃了我,就开始担心自己做的事你不喜欢,有一日你也会与我渐行渐远。”
“而日子那么长,遇到几个想要交心的人不容易。我想着珍惜,想着不要疏离,想得多了,看起来真心就少了几分……可若没有真心,一开始就不会想了。做什么,干什么,随性便是了。”
他说到这里,慢慢地合上眼睛,脸色苍白的人置身在阳光之中,却像是蜷缩着身体躲在阳光里,素白的脸近乎被阳光照得看不清,只剩下一句模糊的——
“燕沉,你许是会怨我想的多,可人活着谁能不思考?就算关系再好,有些事说来难堪,也会想要留些不说的体面。”
“而我若真想与你离心,我就不会想这么多了。”他咽下了那句,世上最难的是齐心,最容易的就是离心。
说一千道一万,他只是不想失去傅燕沉这个好友,所以总怕他做的事傅燕沉不喜欢。
想他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家人、没有好的身体、没有钱、没有地位,看似受到了大家的宠爱,其实有的都是他们愿意给的,而当他们一旦不给他这些关爱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求不到东西的乞丐……
就像是他爱重的人只要想就能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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