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也不对。
他心烦意乱地将狻猊塞在了怀里,抱着狻猊蹲在山洞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宿枝。
等了许久不见宿枝出来,就说:“我没想到他们会死。我就犹豫了一下。”
宿枝一早就知道他来了,但宿枝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宿枝才淡漠地问:“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心里、在那时、就没有起过别的念想吗?”
宿枝太敏锐了。
敏锐的业怀都要弄不清他到底傻不傻了。
因为宿枝的质问,业怀抱着狻猊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想起了他看到奎被人拖走那时他心里闪过的念头,想起了自己想要逆着薄辉的话去害宿枝的心思,一时说不出辩解的话。
“说来奇怪,我知晓你为何生气,可老实说,我有些不能理解。”业怀将狻猊放在一侧,靠坐在山洞门口,找不出辩解的话就不去找辩解的话,只问宿枝,“你因我没有立刻出手,让奎和白牛死了而气恼,觉得我若是真的看重你,不会在能打赢客休的时候冷眼旁观,可生如何,死又如何,万物皆有生有死,皆有定数。不管长还是短,人都会死的。你我也会。”
提到这件事业怀多少有些惆怅,却还是很迷茫。
他道:“我母佘欢,我父珠藤,都死了,可我还活着,也得活着,为何你与我不一样?”
“因为我有七情,你没有。”山洞里的人对他说,“奎会在你被抓走的时候急匆匆的去救你,白牛会在远山冷时给你做衣服,都是因为他们有心,有情,才会把你放在眼里,才会遇到事时想着你,正如我一般。而你没有,所以你不懂我们的喜怒哀乐,不懂什么是伤心,不懂什么是失望,不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让把心放在你的身上的我看起来尤为可笑。”
宿枝的那句放在心上让业怀身子一震,错愕地看向山洞入口。
可这时山洞里的人却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的冷情模样。”
他冷漠地拒绝着业怀即将踏进山洞的步子,说:“你别围着我转了,你若真的在意我,你就不会想看我为他们的死而难过,你就会像我顾虑你的心思一样,如我待你那般待我。可你没有。”
“你如此表现,不过是把我当作了一个陌路人。而你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能对路人要求过多。所以你走吧,别再来见我了,我也不想见到你了。”他说着此后不见,声音里有孤寂沧桑,唯独没有茫然。
他一直都是一个清醒的人。
在知道业怀没有情根的那刻,他便不会再奢求业怀有任何与情有关的回应。
所以他说:“你不用再来找我,也不用在我身上试探什么,我没有闲心做你无趣时的摆件。而我以后是生是死,是悲是喜,都与你无关,你也记着这点,继续淡漠悲喜的活着好了。”
而他始终记着那句与我有什么关系,并在这里还给了业怀。
“毕竟,这些事与你没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刺耳起来。
业怀被他数落了几次,再也受不得了,听他说完这段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说来也巧,业怀回到宁水的那日宁水也下了雨,他淋着雨回来,身上带着很重的寒气。
因为被宿枝说得头脑发昏,就连狻猊也忘了带回来。而他注意到了,却不想去拿回来。
远山在这一刻变成了他的禁区,让他提都不想提。而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若说一点都不介意是假的。
可若说恨,又没有那个意思,甚至都没想着去杀了宿枝出气。
好奇怪。
业怀拿出怀里奎给他买的糖,像是想要宣泄心里奇怪的感情一样,高抬着手臂,有意把糖盒扔到地上。可在手举起来的那一刻,他又盯着盒子上的花纹,动作僵硬地放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捏着奎给他买的糖,也在之后问了自己好几遍后悔吗?
有关这个答案的声音并没出现在脑海里,只是那几块沾了土的糖,被他小心翼翼地装在了晶石做的盒子里。
其实他一直都不在意这些外物,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捧着一盒破糖坐在殿里,更没想到他会捡起来宿枝摔碎的酒杯,小心地带了回来,并带着不能说清的心思,把酒杯变成了完整的样子。
而这次与宿枝吵架后,他像是与宿枝置气一样,把这两样东西都藏起来了。只是盯着收着这些东西的位置,他又坐不住,很快又把这两样东西取出来放在怀里。
他抱着这两样东西站在宫殿门前,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忽然不懂这里为何会这么安静。
宁水不像远山,没有守在木屋外叽叽咋咋的奎,没有经常在夜里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宿枝。
而他早已住惯了的宫殿在此刻看起来竟然格外的清冷。
他实在待不下去,就抬脚去了珠藤和蛇女死去的地方。
在神魔大战过后,珠藤死在了自己原来的领地里,蛇女抱着他的尸身,与他葬在了一起。
听说他们死了,业怀当时的心里只有一点不适,之后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可以说除了对薄辉的厌恶,他能感到的情绪不多。
而那日宿枝的话也让他开始好奇。
如果他有情根,那他在父母离去的那日会做什么?
是与邺鱼拼命?
还是会大哭一场?
想不出来。
他唯一哭那次,就是在守着宿枝的那次。
只有在宿枝身边,他才会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会快一些,所以即便今日去了琼海,他也没找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留在琼海住了一日。
就睡在了珠藤的尸骨上,蜷缩着身体,像是小时候那样。
睡着之后他梦到了宿枝,对方正背对着他跪在山洞中,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对方的肩膀,结果就在他触碰到宿枝的那刻,宿枝的身影像是气泡一样,瞬间消失了。
然后他再也睡不着了。
离开琼海回到宁水,怎么看宁水都不对劲,便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悄悄地回到了远山,靠在树枝上睡了一夜,之后一直躲在暗处盯着宿枝。
他看着宿枝消沉了一段时间,又在阿鱼和青藤的逗弄下,笑了。
宿枝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宿枝,他正常的笑着闹着,好像很开心一样。
而业怀看到这里,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十分憎恨的情绪。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很快将他淹没了。
他开始恨上了宿枝。他为了宿枝每日都觉得不舒服,好似没有宿枝心里就会缺了一角,可宿枝不是,他把自己的心搅乱之后,竟然还能像以前那样活着。
而这就像……他宿枝即便没有业怀,也不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即便业怀离开了他,他宿枝也可以活得很开心。
在那一瞬间,业怀突然意识到他什么都不是。
面对如今的局面苦恼的只有自己。
太难看了!
心里存了这个念想,他甩动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远山,之后就像是在置气一样,再也没有去过远山一次,并且恨上了宿枝。
之后外面发生了什么就与他没关系了。
他在离开远山之后脾气变得更坏了。
期间他也曾试着去找客休,可客休见他对他出手,就聪明的知道他如奎一般,开始偏向宿枝,因此藏了起来,没有被他找到。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外面风向变了。
随着小皇帝陈已安登基,这几年外面发生了不少的乱事。
但这些事都传不进去宁水,谁也不敢来宁水招惹业怀。
他就守着他的净土,直到一日又梦到了薄辉。
薄辉似乎拿他这个孙子很没办法,每次入梦之后都会对着他叹息不止。
似乎是知道自己上次的话起了反效果,薄辉这次见到他没有与他多说其他,只说:“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业怀躺在那片熟悉的花海里,并不应声。
薄辉就说:“外面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我族中可能有人投靠了饲梦,我看不真切,只觉得要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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