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是怕他的,可即便是怕也还是在他如此说后,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大声反驳对方:“你别把你的下贱心思按在宿枝身上,宿枝跟你不一样,别说给他魅心,就是为他死了,我也是乐意的。”
他这话激怒了客休。
客休抬手一挥,直接将奎掀翻出去。
客休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为大妖白首的儿子,他是历来最强的魔修。他靠着自己的聪明,躲开了薄辉入云前的清算,统领了妖魔两道。
如今的天下,他与氾河的势力不相上下。
氾河不倒,靠的是昌留、金龙门,而他不倒,纯粹是靠着自己能打,手下下属够疯。
因此,只以魅惑护身的奎根本就打不过他。
若是在以前,奎肯定会跪地求饶,要他放过自己,为了活下去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而今却与以前不一样。
宿枝的身影就立在了奎的眼前,卡着奎的喉咙,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去。即便双腿一直在抖,那张嘴也是紧紧地闭着。
客休见他这样,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杀了奎。
这时城中的白牛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替着奎挡了一下。可白牛本身就是医修,遇到客休并不占优,几个来回下来,逐渐落了下风。
业怀此刻还在找那买酒的地方。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酒肆就在他前方,他已经在这里晃荡了许久,就像是看不到门一样。
他的衣摆在地上拖拽,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如今的他看不到字,也闻不到酒香,对着那买望日春的铺子,就像是又聋又瞎。直到城西轰的一声传来,才把他不知出走到哪里的魂叫了回来。
没多久他在巷子入口看到了奎被两个魔修拖着脚,在地上画着一道宽宽的血痕,拽到了一旁。
盯着那抹血色,他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但并不明显。因为缺少情根,离开宿枝后也弄不明白心里不同的感触,就继续往前走着。
就这样吧!
他对自己说,他正好想要害宿枝,如果奎在这里出了事,宿枝一定会受到打击,所以他没有必要管。
要怪,只能怪奎不强,还不听话。宿枝明明不让他出来,他还是出来了……
就这样,业怀抬起头,终于找到了离自己不到三米的酒肆,他的眼睛疑惑地眯起,不懂为何就在眼前的店铺他却一直没找到?
带着这样的疑惑,业怀慢步踏入酒肆之中。
他进去的时候店家正要关门,毕竟城里那么大的动静,谁听着都害怕,酒肆里的客人也像是没头的苍蝇,慌张地不管是门还是窗,四处爬着找着出口。
他的淡然在这群慌不择路的人的对比下,显得十分怪异。
而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店家,一把抓住了对方,威胁着对方不许跑,要给他打酒。
店家无法,只能抖着腿先把门关上,然后颤颤巍巍地去给他打酒。
而店家打酒的时候,他就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看着店家的背影,眼前好似停着一幅画,仿佛还能看到奎被拖走的样子。
酒肆的门被关上了,像是隔绝出来了两个世界。
门外吵闹的声音像是被人蒙进了被子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门外那些悲鸣中也混杂着奎的声音。
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奎,也不喜欢奎总缠着宿枝,不如就这样好了。
可他如此想着,却又转着眼睛,像是心神不宁一样,只想找到能让自己静下来的事物。
等着酒水入壶的声音响起,他的注意力被拉走了,他侧过脸,瞧着那清冽的酒水被店家倒入他带来的酒壶中,仿佛能从那偶尔飞溅的水珠上,亦或者是细细的水流上,看到奎在山洞里找到他时的庆幸。
这时,店家倒完了酒水,硬是挤出一个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客官,你的……酒?”
然而身后那人已经不在了。
只有一个空下来的凳子,以及桌子上的钱银能证明这人曾经来过……
业怀找到奎和白牛的时候,正好是白牛的胸口被客休击穿的时候。
白牛重重地跪在地上,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缓慢地向前方倒去。而奎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躺在白牛身后,瞧那样子是被打得神志不清了。
他像是感受不到四周都发生了什么,一边瞪着已经散了光的眼睛,一边伸出手,虚弱地推着白牛的脚。
看这意思,是有意让白牛先走,别管自己了。
他好像被打傻了,并不知道白牛已经断了气。
而他大概也要不行了。
业怀在这一刻想着——他可能要死了。
在这一刻,业怀心像是被谁捏紧了。
上次这么不舒服的时候,还是蛇女和珠藤死了。
而他又想了一下,他来迟了。
如果方才他没有犹豫,以他的本事,客休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杀死任何人。
如果是那样,奎和白牛都不会死。
可他没有来。
就像是上次宿枝做出来的幻觉父子死的那时一样,他选择了冷眼旁观,之后再想去救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原来有的时候人是不能犹豫的。
犹豫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移开了眼睛,有些想要弯下腰,又控制住了。
他表情有些漠然,不知是不是在对自己说,来迟了就没办法了。早知道来了也是白来,他何必来这里走这一遭……
不来就好了。
不来就看不到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红色,分不清这到底是奎的血,还是白牛的血。
客休看到了他,眼睛亮了起来。
客休的父亲与业怀的父亲珠藤是好友,但因为业怀性子冷,即便客休有意交往,两人也并无多少来往。久而久之,客休也不怎么出现在业怀的面前。
但魔域的人能够进入宁水,其实就是业怀看在珠藤的面子上,讲究了一些少时的感情。
而业怀别的不愿意记住,珠藤说过的话却是记得很牢。珠藤说过,要他别动好友的人,他也从未想过难为他父好友的孩子。
只是,他的手好像有点麻,不知该往哪里放。
客休这时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客休一边擦着手,一边向业怀走了过来,十分亲近地喊了一声业怀的名字。
而业怀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在用那双眼睛去问他都做了什么。
客休笑着解释了一下:“没什么,碾死了两只蚂蚁而已。你怎么了?这与我们之前做的不一样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业怀的脸,忍不住向对方伸出手,心里其实十分喜欢邺蛟。
这与往常做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业怀歪着头。
——没有,确实与业怀以往做的一样。
只要业怀不开心,他可以动手去杀任何人。
往常他也是如此碾死“蚂蚁”的。只是……只是奎和白牛不是蚂蚁,他们有名字。如果他们死了……宿枝会很难过的。
而且奎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去找过他的。别管有没有帮上忙,他确实有来找过他的。所以奎不是蚂蚁,白牛也不是……
而他们都不是蚂蚁,客休凭什么杀了他们,还要如此贬低他们?
想到这里,一股热意压在了胸口,业怀忽然很生气,就在客休靠近的那一刻打了客休一掌,将他震飞出去。
客休许是没想到业怀会对自己出手,错愕地捂住胸口看着业怀。
——他好像违背了他给父君的承诺。
业怀的脑子还是第一次这么乱。他心里记着父亲的话,没能一掌杀了客休,脑子里又塞着宿枝和奎的脸,一时失神,让躲在一旁乔装打扮过的聂泷把客休救走了。
等着客休走后,业怀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掌纹错乱的手心,愣在原地许久,也没有看白牛,也没有看奎。
似乎是回光返照。
奎在他来了之后坐起来了。
他嘴角不停地流着浓稠的血,好像是被人喂了什么,血流出来的样子并不对,反而很像是坏了的血块。而他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只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向白牛的身侧,然后动作慌张地将白牛的头抱住,去摸了摸对方的脉搏,忽地发出一阵尖锐慌张地哭声:“业怀!业怀!你救救他……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宿枝,我该怎么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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