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怀闻得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他郁闷的坐在河边,这时身后的柳树中多出了宿枝的身影。
宿枝穿着一身白色里衣,黑发披散,面容清瘦了些,眼下有些青黑,沉静的样子就像是远山水中的清荷一样。
也许是压力太大,想的事情太多,又没有一件是让人高兴的,所以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阴郁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业怀以为对方的性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就不爱看着对方了,不承想不管宿枝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心还是向着宿枝。
只是那次说完了情根后,宿枝便再也不会信业怀对他不同了。
将心比心,如果一个没有情根的人对业怀说喜欢,业怀也会嗤之以鼻,觉得对方是在戏耍自己。
而他以为宿枝出来是来监视他,便讨厌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到处乱走,故意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酸话。
可之后宿枝却说。
“你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业怀想起了宿枝过去对他的讥讽,也讥讽着宿枝:“不为什么,就是想要你看看世人都有贪欲,都有私心。我不妨实话告诉你,那季庭生手里有我给的法器,如果他不能把金送到宁水,说明他起了坏心,不顾这一城百姓的死活。说明你身边的人都与我一样。”
但他话说得狠,其实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即便季庭生不回来,他还是会帮宿枝的准备。到时,他会告诉对方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虽是怨着恨着,也想赌赢,但他也懂一个道理。
这些年来,他思考过无数次,终于明白了宿枝为什么这么生气。明白之后他说不出奎和白牛不过是失去了一条命,宿枝不应该如此待他的话。也找不到对方可以跟他和好的理由。
说来好笑,他之所以会感受到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季庭生走了,梅姑跟在他的车后,一边走一边哭,让他想起来了蛇女也曾这样做过。
但与季庭生不同,他因为不懂蛇女为什么哭,从没有停下脚步去看蛇女一眼。
过去的他想的是哭能怎么样,笑能怎么样。可现在不一样了。他靠在季庭生家门前,心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幻想。他问自己,如果当初是珠藤蛇女被客休打死了,而宿枝就在一旁,明明有能力,却因为动了一些歪心思去迟了,他会怎么样?
然后这么一想就明白了。
他过不去这个坎,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对方。
而在这段关系中,他们之所以会因为对方的漠视而恼恨,不过是因为他们把对方放在了心里,也觉得对方很重视自己,这样一来便接受不了对方的漠然。
但如果他和宿枝不是那么好的关系,即便他不救白牛,即便他此刻出手相帮是加了条件,宿枝也不会觉得他的相帮是理所应当。
因为他们是陌生人。
宿枝对他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这件事公不公平业怀叫不准。
但他想着这件事,眼中有一些失望。
因为过于失望,他也有了新的念想。
他不想看到宿枝了。
此次帮过宿枝后他就会离开,薄辉的话弄不弄懂都无所谓了。
两不相见也许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他打定了主意,便闭上了眼睛。
第128章 改变
季庭生走后的第五日, 城外的客休等不下去了,于是使了一出拙劣的反间计。
当妖族写给业怀的信件被林青拿到的时候,林青读着信里的内容, 火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地带着一群人跑到了邺蛟这里,拿出了不容邺蛟戏耍自己, 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邺蛟得意的怒气对准了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业怀坐在窗前,迎着风喝了一口酒,黑发被风吹起, 遮挡住了半张脸, 面容瞧着神秘又阴郁。
而他看不上林青这两下子, 面上也就显露了一些。
林青头顶青筋暴起,指着他说:“城中楼鬼伤人, 是不是你和客休为了戏耍我们弄出来的动静?”
他说完, 将自己查到的所谓的证据扔在业怀的面前。
业怀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都在怒瞪他, 仿佛是对他心有不满很久了。如果业怀此刻没有压制他们的力量, 想来他们都能直接把业怀埋了。
他们不满也对。
业怀认珠藤做父,本就是妖族, 此刻虽说是来帮宿枝的, 但嘴里说的话, 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来戏耍宿枝。因此林青等人排斥他不无道理。
这事若是落在别人头上, 那人许是会替自己辩解一句,可业怀与旁人不一样, 因为不认为对面的人会信自己, 也不喜欢向比自己弱的人解释, 他便对着林青, 喝了一口酒,只平静地看着林青。
林青的怒火噌的一下窜起来了。
他头脑一热,被这些日子围困的焦虑弄出了一种悲愤的心情,顿时就向邺蛟砍了过去。
此举完全是不顾后果了。
甚至可以算以卵击石。
老实说别说他砍过来,就算他砍中了,他手里的那把剑也穿不过邺蛟身上的鳞甲。业怀若是想要杀他,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而像他这种不识好歹胆敢对业怀动手的人,往年业怀绝对不会留下,但如今不一样。
业怀在动手之前有想过宿枝,硬是忍着气没有出手伤他。
而在那把剑砍向业怀肩头的时候,一个石子飞了过来,打中了林青手中的剑,直接将剑弹开了。
坐在窗口的邺蛟并未回头,只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收起了手中的酒。
一脸病容的宿枝出现在业怀身后的窗上,他身子一跳,两只脚踩着窗框,一只手放在窗沿上,一只手放在腿上,蹲在窗口看着林青。
“你这是要做什么?”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看不懂林青为何生气。
没等林青回答,他跳了进来,站在了业怀的身前,与林青说:“你以为你手里的剑能伤得到他?你以为他要是想杀你们,需要等这么久?你以为客休围城不攻,真的是因为那可笑的赌约?你以为客休有跟他平起平坐的实力?”
他说的这些林青都知道,可林青说:“他想杀我们确实不用等到现在,可他不杀我们是要帮我们帮你吗?他不是!他只是想糟践你,戏弄你,你要我们如何忍得!”
这点不怪林青会误会,因为业怀就是这样表达的。
想到这里,业怀伸出手碰了碰嘴,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宿枝却道:“别吵了!有没有脑子,不过是反间计罢了,也值得你眼红!”
林青说:“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信他。”
业怀听到这里趴在窗户上,心里并无感触。
可在这时,业怀听到了背对着他,正面对着林青的那人说了一句——
“我信他。”
啪嗒一声。
藏在衣袖里的酒壶掉了出来,酒水洒了一地,映在身侧就像是一面纯净的镜子。
不顾被沾湿的衣摆,业怀愣愣地对着窗外的景象,呆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身上的刺,身上的戾气全都消失了,只像是个了无心事的小傻子,瞪着一双眼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那背对着他的人语气不变,淡漠地说:“林青,以他的力量,他要是想要我受挫,根本就不必等到现在。我知道他这次来不是想要与客休戏耍我,如果他真的要与客休联手,这座城早就没了。如果他真的有意引我入魔,他不会等到今天才出手,毕竟放眼天下,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没有必要如此。他来这里,只是想帮我。”
这个帮字一出,撬开了业怀自以为无所谓的心房,留下了一条很不舒服的痕迹。
宿枝语气不变:“我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我信他不会与客休来往,而你城里百姓现在吃的东西都是他弄来的,所以你不能如此对他,你要懂得感谢他,若不是他保了你的命,你没有机会在这里与他叫嚣,若不是他保了这一城的人,这城早就没了,而承了人家的情,就要把心思放正,所以是负荆请罪也好,还是跪谢也好,你都要把该给他的尊重给他。”
他说得干脆:“我说句难听的话,在这里,如果你们要受他的庇护,就别用他是妖的眼神来看他,给我做出被庇护的人该有的样子!如果你们不肯接受他,你们可以直接与客休对阵,不要去妄想还金之后会得到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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