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后,马车落在了宁城之中。
入城后,澶容将马车幻化成普通马车的样子,不欲惹人瞩目。
若清虽是没能去得上陈河,可宁城对他来说也是未知的、不错的好地方。因此马车刚落到宁城,他便撩起帘子往外看去,褐色的眸子转来转去,里面是道路两旁陌生的街景。
平心而论,宁城不算富庶,街上行人不多,朴素的景色与清原没法比,却要比清原多出几分烟火气。
若清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有着烟火气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会给他一种日子忙碌而充实的感觉。
而看着看着,若清听到澶容让傅燕沉下车,打听打听哪家酒肆出名。
傅燕沉跳下马车,随手抓了一个路人过来,那路人被他吓了一跳,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而他人生得俊俏,跟在马车旁边信步闲庭的样子得了不少关注。只是他问话的态度不好,使得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爱慕目光,很快又收了回去。
若清实在不懂他是怎么把询问酒肆的事,做成了拦路行凶的风格。就在这时,若清的余光注意到澶容在看傅燕沉,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硬着头皮夸了一句:“燕沉的性子比起去年,要稳重一些。”
“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然而,若清夸赞的话音还没落,那边的傅燕沉便与路人起了冲突。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的话!”
“再看我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
叫骂声越来越大。
见状,若清面不改色地放下布帘,笑容不变:“就是有时候冲动了一些。”
对面澶容不知是不是正在看他笑话,听他如此说,竟反问了一句:“我的性子稳重吗?”
“小师叔一直都是端方持重的君子。”
“那我要是如燕沉一般不稳重,你又觉得如何?”
若清委实不能想象面无表情的澶容像个易怒的爆竹,一点就着。他垂眸思索片刻,说:“那也挺好。”
若清抬起头看向澶容,直言道:“我在门内时常听说有人纠缠小师叔,当时就在想,如果小师叔如燕沉一般行事,想来自身会少很多麻烦,只是声名可能会受损。”
澶容闻言思考了片刻,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道:“那我就懂了。”
若清不知道他懂什么了,以为他是懂得了自己的劝慰,当时还不知小师叔准备做什么的他颇为欣慰,不忘叮嘱一句:“也别闹得太难看,万一有人编排小师叔……”
“若清。”澶容听到这里,打断了若清的话,问他,“你知道,当世能被称为尊者的修士有几人吗?”
天下入太原境的强者有很多,能被称之为尊者的强者却屈指可数。
而澶容正在这屈指可数的强者之中。
若清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澶容在告诉他,自己有无需在意旁人眼光的实力。
不多时,问完路的傅燕沉回来,带着他们去了当地最好的一家酒肆。若清等人下车,过来招呼的店家一看他们穿戴不凡,心中猜到他们身份并不简单,立刻离了柜台,热情地将他们请到楼上的雅间。
然而他们三人刚刚坐好,带着侍从的李悬念和白雨元便走了进来。
“不请自来啊。”看到他们,傅燕沉嗤笑一声,拿着一根筷子,在酒杯上走了一圈,嘲讽道:“狗皮膏药都没那么黏。”
若清笑了一声,怕澶容斥责他无礼,抢在澶容开口前跟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燕沉,白师叔和李岛主一路跟着我们,见我们入了酒肆,进来吃上一口也是正常,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他眉目温和,特意赶在店家送筷之前提了一句,“这事是我疏忽了,劳烦店家多放两双筷子。”
他委婉的以想都没想过他们会来吃饭为由,刺了白雨元和李悬念两句,偏生这两个人都是厚脸皮,被他如此说还能面不改色地坐下来。
而在他们两人没来之前,若清觉得没有外人在,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之后澶容坐在他的左手边,傅燕沉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若清一看到傅燕沉的选位,立刻头疼了起来。
入座前他曾给傅燕沉使了个眼色,就是想告诉傅燕沉,澶容右手伤到了,吃饭不方便,傅燕沉这个时候坐到澶容身边,就可以顺利成章地照顾澶容。
可傅燕沉倒好,坐下之后竟然不看澶容,只倒了杯茶给他。
若清对着面前的那杯茶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以现在这种场面,他傅燕沉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他就该坐在澶容的身边,而不是坐在自己身边,做着给自己倒茶的小事。
若清被这两个人曲折的脑回路和复杂的感情线闹得头大。
这时又看到白雨元恬不知耻地跑到澶容身边,李悬念像是看戏一样坐在他对面——心里的火更足了!
重口的菜没吃,他却已经开始上火了。
而后,菜上齐了。
傅燕沉拿起筷子,澶容把受伤的那只手从腿上拿开,轻轻放在桌子上。
白雨元等的就是现在,他盯着澶容受伤的手,笑嘻嘻地说:“师兄右手不方便,我来喂师兄吧。”
李悬念似乎早就料到白雨元要这样做,也不开腔,就笑笑。
拿着筷子的傅燕沉听到这里,冷笑一声:“我师父用你喂?”
白雨元也不服他,当下两个人隔着若清和澶容打起了嘴仗。
夹在中间的若清拿着汤匙想了片刻。按照如今的坐姿,若想打断白雨元献殷勤的做法只有一个——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汤匙,然后抬起手。
白雨元和傅燕沉察觉到他的动作,同时看向他。
然后,在众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拿着汤匙对着澶容和颜悦色地说:“小师叔。”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用汤匙吃吧。”
说完这句,他看向白雨元,直接说:“小师叔可以用左手拿着汤匙吃,不好夹的菜,我会帮小师叔添到碗中。”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店家给我多送一双干净筷子。”
——他怕澶容嫌弃他用过的筷子,连夹菜的筷子,都不用自己那双。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澶容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白雨元生怕自己献殷勤的机会被若清搅黄了,急切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兄的手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他用不灵活的那只手吃东西,你是存心想看师兄出丑吗!”
“白师叔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若清表情不变,语气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蛮横:“小师叔是剑尊,当年连煞气浓重的幽寒器都能驾驭得了,怎会用不好这小小汤匙?”
他就差点直说,你说我小师叔用不了汤匙,你在瞧不起谁。
白雨元一噎,没法反驳这句。
其实若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也比较忐忑,可他想以澶容的性子,恐怕很难接受一个大男人被一群人看着,由另一个男人喂食,加之他又不想白雨元一直缠着澶容,便开口绝了白雨元喂饭的小心思。
而他说到做到,见澶容不动筷,便夹了一块肉送了过去。
没有拿起汤匙,澶容盯着碗中那块肉,余光扫了一眼白雨元,黑眸里闪过一丝厌烦。
若清这边刚给小师叔夹了一筷子菜,回头一看,自己的碗里也有一双筷子。
傅燕沉夹着一只虾,意兴索然地说:“快吃啊,看我做什么,指望我给你剥虾?啧,可能吗?”
若清倒没指望他给自己剥虾。
可能是被白雨元和李悬念扫了兴,就在这时,澶容霍然起身,抬脚走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下碗筷。
李悬念见澶容离去,也不久留,起身就走。
傅燕沉被他们弄得烦了,抬手一甩,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嘴里说着:“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师父三番五次地推拒,但凡是个要脸的,都不会再缠着师父。”
白雨元被他这么一嘲讽,脸色变了几次。
若清没管白雨元脸上是红是白,他对着傅燕沉不小心甩过来的虾头,低头一看,发现他的碗里有一只剥完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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