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意绫去见大姐,意绫只道大姐睡着了,却不知道床上的人永远都醒不来了。
而她痛得无法呼吸,却还是撑着一口气,在与意绫说完家常话之后忽地提起了邺蛟。
她说,昌留的不幸是邺蛟带来的,可她又在意绫走前告诉意绫要她有事去找邺蛟。
这是矛盾的话,她希望意绫能注意到矛盾的点,更希望她口中的叔公能够帮他们一把。
若说现在聂泷有怕的人,那人一定是继承了邺鱼与腾蛇之血的邺蛟。
二姐还记得族中老人曾经说过,薄辉提过,邺蛟不在潜海可惜了。
能在潜海入云后留在尘世,能让薄辉提到可惜,能让薄辉在腾蛇之女改嫁珠藤后还赠与水君之位的人,必然有自己独特的神力,因此聂泷怕他,她更是希望那位出手帮帮她们。
为了帮意绫逃到邺蛟身边,她把自己的法器融掉,结合自己的神力一起留给了意绫,做成了一朵在危急关头会保下意绫的冰霜花。然后她故意刨出半空的鲛珠递给意绫,料准了聂泷必然会在意绫去他那里的时候看看她给意绫留了什么。
而事关饲梦,她不敢大意,她也知给的东西不重要,聂泷一定会检查意绫身上还带着什么。
为此她不得不留下一半神力在鲛珠中,不能把自己的力量都交给意绫自保。
只是望着意绫离去的背影她知道,此后姐妹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等着意绫拿着她的鲛珠去见聂泷,她转身回到大姐的房中,整理了一下大姐被褥下的尸体,手在大姐的尸身上停留了片刻,取出了一个东西……
果不其然,聂泷拿走了她给意绫的鲛珠,因她不听话一掌杀了她的儿子。而她在看到儿子的尸体倒在一侧的时候慢下脚步,故意又哭又闹地来到了聂泷的身边,做出一副像是要反抗,心里又惧怕死亡的模样。
因为“害怕”,她跪在聂泷身前乞求聂泷饶她一命,她说她的姿容虽比不得大姐意绫,却足够乖巧。
她说她如今没了鲛珠就是没了威胁,聂泷若是愿意,她会留在聂泷身边服侍他。然而她说了这么多,却在聂泷靠近她的那一刻,把手中的东西打入了聂泷的身体。
聂泷吃痛,反手一掌打在了她的脸上,随后一剑砍向她。
二姐倒下,眼睛望着儿子所在的地方,朝着那边伸了伸手,红着眼睛慢慢地断了气。
杀了二姐后,聂泷低头一看,发现打入他腰间的竟然是大姐的鲛珠。
那鲛珠璀璨如火,撞裂了鲛人坚硬如石的鳞甲,留下蛛网一般的伤痕。若不是他修为高深,此刻这一下能要他半条命。
而他看重自己的容貌,忍受不了自己的身体出现损伤,气到加点,在二姐的尸体上补了三刀……
意绫看到这里,已经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二姐躺在她记忆的深处,与那年纪还小的孩子一起闭上了眼睛,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只高高兴兴地坐在皇城中,幻想着嫁给阿惹的那日姐姐们要穿什么样的衣裳……
然而……
穿不了了!
穿不了了!
准备好的衣裳没人穿了!
她大婚那日也没有人来了!
而她都做了什么?在她亲人含恨离世时,她坐在皇城中享受着与阿惹相处的美好!在她们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她却与阿惹靠在一起说说笑笑!在二姐为了不让聂泷祸世,放弃了自己的骨肉时,她还在梦乡,脑子里是明天吃些什么……
在这一刻,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大姐,在她走前喊了她一句的二姐都变成了钝刀子割着她肉。
她一会儿恨自己,一会儿恨聂泷,一会儿又恨已经去了云间的爹娘未曾护过她们。
但她也知道,恨爹娘是恨不上的。
就如同二姐一样,眼下她是没有伤心的空闲的。
意绫擦了擦眼泪,二姐留下的冰霜花在这时并入她的眉间,延伸出几条冰枝,正好连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捂着发热的眼睛,心里念着邺蛟的名字,在起身打开宫殿门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鲛人。
对方有着一头深蓝色长发,模样五官比她还要精致出挑。
而看到她出现露出惊愕的表情,对方笑了笑,以十分亲近的语气向她问好:“有段日子没见了,近来还好吗?”
他说到这里,见意绫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对着意绫笑了笑,说:“你瞧你,这才多久没见,就忘了我的长相了。”
“也忘了是谁将你养大的。”
……
“意绫啊,你看,这就是饲梦带来的好处,这就是饲梦的力量!”
“你看看我,我如今与年轻时有什么差别?”
“意绫啊,我真应该感谢你,你别看那小皇帝是个蠢材,他的戒心可比太后她们强多了。如果不是借了你的手,我还不一定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经过多年的努力,撬开了氾河与潜海建立的铁壁,与饲梦在梦中接触到的聂泷变得年轻许多。
他按着意绫的肩膀,眼带笑意地与意绫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意绫红着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如果此刻她能动,她一定会冲上去刺他一剑。
聂泷见状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好似十分痛心。
而望着对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意绫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惊惧:“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许是快成功了,聂泷放下戒心,开始找寻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一起见证自己的“伟大”。
他道:“我想杀了氾河全族,想要放出饲梦,想控制昌留的鲛人,想避开氾河死时金龙门降下的天罚,可因氾河出的宿枝不好惹,小皇帝戒心重,我不好下手,为此,我先找人把宿枝引到了越河尊的面前,出面提了几句氾河的安危,让越河尊收了宿枝,教他本领,借此把宿枝赶去远山,夺了宿枝的兵权。宿枝一走,小皇帝的依仗就少了一个,可这时小皇帝还是不听我的,我便想到了你。”
“你生得如此美丽,性子又如此纯良,我想你在小皇帝的眼里一定是无害的。而小皇帝年少重情,你们相处的时间久了,保不齐会生出情意。”他说到这时还不忘了故意刺一下意绫的心,“我也是试试这样做可不可以,没想到小皇帝还真中了我的计。”
“事到如今,我不妨与你说句实话,那日你拿过来的鲛珠是我的幻化法器变得,当小皇帝亲手将鲛珠放到自己寝宫起,我布置在法器里的幻境就运转了。你们中了我的幻术,说的话、看的事、做的事,都是反的。”
“像小皇帝想做个明君,那他在幻境蒙蔽下会做的事就是昏君会做的事。他有多善良,他做的事就有多恶毒,而那些骂他的话进入他的耳中也会变成赞赏,这是不是很美好的一场梦?”
聂泷说到这里,吹赞起自己的聪明。
“头顶金龙门算什么?不能直接动手杀了陈已安又算什么?我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啊!我只需要逼着陈已安暴/政,自然就会有受不得陈已安的人过来杀陈已安,到时金龙门落雷,击杀的也不是我,而是那些不满陈已安的百姓。而天下百姓有多少,即便知道杀了氾河会引天雷,其中也会有被陈已安的暴/政所害,恨他入骨的人过来杀他。就算杀一个氾河落一道雷,也死不绝天下人。”
“哦对了,说到这里我最应该感激的是你,如果不是你,小皇帝不会放下戒心;如果不是你,我的算盘未必打得响;如果不是你,小皇帝不可能好心办坏事,给百姓带来了这么多的苦难;要不是你,陈已安若没喜欢上你,我也不会如此顺利地算计到了小皇帝。”
“说到这里你恐怕不清楚,义州现在集结了三十万的叛军,领头人是我推上去的,目的就是要把氾河一支赶下龙位。我看再过半月,他们就能攻破义州,届时从义州直入上京,屠尽氾河陈家。而你,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等着小皇帝来娶你,这比什么都强。”
说罢,他挥了一下衣袖,有意取出意绫额头的冰霜花,却被冰霜花反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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