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啊……
姬总暗自捂胸口,肉疼!
廖初翻出备忘录,“要多重的?”
十天的话,时间比较充足,倒是可以细细挑选。
“八斤的吧。”姬总道。
八,发嘛!
生意人,总是迷信一点。
说到迷信……
他下意识往店门外看了眼,谁说的来着,这儿的什么许愿缸还挺灵?
要不……我也扔个钢镚?
廖初正低头写订单,铜制门铃“叮咚”响了一声。
抬头一看,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性,一身黑纱衣,胳膊上还圈着白布。
这是刚参加完葬礼的打扮。
开门的瞬间,淅沥沥的雨声传入店中,廖初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雨了。
许多树叶被打落,掉在地上,湿漉漉孤零零。
看着颇有几分萧索。
一场秋雨一场寒,街上已经看不见多少光腿穿裙子的女孩子了。
再过些日子……
恐怕就要穿秋裤了。
姬总下意识看了来人一眼,意外发现曾有过一面之缘,“王太太。”
对方愣了下,似乎在记忆中扒拉了许久才轻轻啊了声,“是姬总啊。”
姬总点点头,顿了顿又道:“王总的事我也听说了,您节哀。”
其实他跟王总并不熟,只曾在酒会上见过几面。
不过死者为大,多问候一句总没错。
才五十来岁呢,本该是一个男人大展宏图的时候……太早了。
王太太点了点头。
两边都是五分熟的牛排,彼此都不熟,短暂的问候过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一般来讲,至亲去世难免悲伤,但在这位王太太身上,廖初没有感觉到一点与悲伤有关的苦涩。
甚至还有一点无法克制的甜。
丈夫死了,她在开心。
“请问您要吃什么?”
廖初对个人的八卦并不关心,只出声询问道。
王太太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点近乎孩子气的笑,“我看门外写着,今天特供杂碎面?多加辣。”
她的身段颇丰腴,衣服又合身,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
杂碎面一般指羊杂碎,意思就是烹饪羊肉后剩下的零星碎片,什么羊头、羊蹄、羊血、羊肠子,甚至一些不太好卖的下水,都能扔到锅里一起煮,十分好味。
昨天廖初弄了一整头肥羊来,做了红焖羊排、孜然羊肉等许多特色菜,下剩的一正副羊骨架也没浪费,炖了雪白浓汤。
今天早上他和了面,将剩下的碎肉和下水聚拢到一起,便用羊汤做羊杂面。
老话说得好,“秋风起,贴秋膘”,自然该吃些好的补养。
但羊肉性燥热,而初秋燥气上浮,吃多了容易上火。
廖初就配了几味清凉去火的药材,都用大粗纱布袋装了,跟羊骨架一起熬煮,更添风味。
羊肉、鱼肉之流自带气味,哪怕再怎么烹饪也不能完全消除,因为那正是它们的特色。
吃得惯的自然爱不释口,可对吃不惯的人来说,不亚于酷刑。
但奇怪的是,经廖初的手过了一遍,这些腥膻气味就被最大限度地削弱了。
甚至就连吱吱这样味觉敏感的人,来廖记餐馆一段时间之后,什么羊肉鱼肉的,就都跟着吃了个遍。
今儿配的是刀削面。
他一手抓面团,一手持铁片,手腕一抖,刷刷刷,那柳叶状的面片就变成了白蝶,一股脑儿飞到翻滚的羊汤锅里去了。
活像杂耍!
众人都看得呆住,更别提吱吱,拍得忘乎所以。
这段时间,她给自己的直播间起了个新名字:
廖记餐馆日常。
一开始还有些粉丝不太高兴,觉得是不是主播收钱了打广告。
可后来却渐渐地觉得,哪怕主播不特意展示什么,只要放点餐馆日常,就……竟然还挺治愈的?!
比起传统拉面,刀削面的口感更特殊,两头尖中间宽的特殊构造也使过水的时间更短。
落入锅中短短几十秒,面片们就已经打着旋儿上浮。
优秀的厨师不仅讲究烹饪手法,还要考虑时差:
从停火到送到餐桌的时差。
趁柳叶面片中央最厚的部位还带着点白心,用大抓篱捞起、装碗、上桌。
等食客略吹一吹,热汤的余温已经将白心焖透,而边缘仍爽滑弹牙。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杂碎面上桌,一同到的还有辣椒酱和辣椒油。
滚滚浓香都化作烟气,好似云间蛟龙,随着托盘在店内游走,沿途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汤底是浓郁的雪白,埋在水面以下的面条完全消失了踪迹。
翠绿的芫荽,红艳的辣椒油,像彩色的小船,静静漂浮在白水之上。
转身离开之前,关文静还是根据廖初的吩咐,出言提醒道:“这里面有不止一种辣椒,层次感丰富,后劲很足,最好循序渐进地加。”
食客的个人爱好是一回事,最终后果又是一回事。
王太太笑了下,“好,多谢提醒。”
她拿起筷子试了下,发现黑珍珠手链有些碍事,便摘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珠宝就这么被主人随随便便丢入包包内,中间也不知碰到什么,叮当作响。
反倒是桌上的杂碎面,备受珍视。
王太太像新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仔细端详,眼底流露出一点追忆的神色。
她用手掌轻轻扇了下,真香啊。
夹起一截羊肠送入口中,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羊肠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一丝不该有的异味,火候也掐得恰到好处,十分脆嫩。
第二筷子是羊头肉,劲道弹牙。
这个部位的肉口感特殊,还有脆骨,分布也不规律,非常考验厨师的刀工。
本以为是街头小店,没想到……
看走眼了。
她先试探着吃了两口,然后速度越来越快。
可动作依旧很优雅,偶尔还会停下来喝一口香醇的羊汤。
虽然只是一碗简单的面,可却像在品尝什么珍馐一般。
“老板,这汤不只是羊汤吧?”
王太太用调羹细细品了几口,总觉得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滋味。
好刁的舌头。
正在里面煮豆沙的廖初听了,倒是有几分赞许:
这样隐藏的小心思被人发现,总是得意的。
“还加了鱼骨。”
他道。
众食客齐齐喔了声。
原来如此!
虽然没品出来,但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王太太恍然,“鱼加羊,鲜,确实如此……”
老祖宗的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几口热腾腾的汤汁下肚,唇齿留香。
微微烫的热流一路蜿蜒,整副肠胃都舒展开来,在肌肤表面沁出薄汗,带出一路走来的湿寒气。
王太太被辣得面庞微红,这会儿对着风一吹,倒很惬意。
她掏出绣着自己名字的手绢抹了抹脸,又看向廖初,“小伙子,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么?”
廖初点头,“您自便。”
下雨,店里的客人不像平时那么多。
又过了会儿,王太太忽道:“是不是觉得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却来这里开开心心地吃面,很不合适?”
廖初不以为意。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没什么合不合适。”
“是呀,饿了就吃……”
王太太慢慢念了一遍,复杂的眼神仿佛穿透外面厚重的雨幕,一直看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你知道么?”王太太指了指空掉的面碗,“当年我们白手起家,真的不容易,我过生日,他甚至只做得起一碗杂碎面。”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那真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东西。”
可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
她和先生养羊起家,后来觉得卖给别人赚的不多,干脆自己开了家羊汤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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