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依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也不好进行什么户外活动。
夕阳红组合两个老爷子早早到了廖记餐馆,揉着阴雨天隐隐作痛的老胳膊老腿儿,又要酒喝。
“有酒无肴,不美不美,”宋大爷显然是个讲究人,倒背着手往柜台前一站,熟门熟路地点单,“酱牛肉带筋头的切二两,卤猪耳朵来一个,切细丝。哈,今天还有无骨鸭掌?没尝过,来一碟!”
李老爷子在后面接道:“再要一个五香豆腐干,水煮毛豆。”
宋老头点头,“不错不错,就这么着吧!”
说完,转身走回座位,可走了几步,却又走回来,“牛尾巴来一条!”
那玩意儿炖得稀烂,一节一节嘬着吃最带劲。尤其是骨头缝里那些细碎的筋肉……
再配一口小酒呦,滋溜,嘿嘿,妥了妥了!
天还早呢,先来点开胃佳肴,再吃晚饭不迟。
“呦,两位老哥哥,今儿来得早。”门铃一声响,赵阿姨也打着伞从隔壁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竹编的小竹篮,里面放着些毛线什么的。
她最近又迷上了钩织,一口气买了许多本编织教材,听说还报了网络教学班。
这会儿下雨,店里没什么客人,她就让工作人员看店,自己到隔壁餐馆来玩。
怎么说呢?她总觉得廖记餐馆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年轻的老板人看着冷淡,话也不多,可举手投足都有股浓浓的人情味儿。
果果吧嗒吧嗒跑过来,好奇地盯着赵阿姨的竹篮,“阿姨,你又要织围巾吗?”
赵阿姨卯足劲头学了半个月,接了拆,拆了织,战况十分惨烈。
一直到前天,才听她很骄傲地说,织了一条围巾。
但具体围巾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赵阿姨摸了摸果果的小肉脸,野心勃勃,“阿姨要织好看的毛衣!”
此言一出,众人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穿的短袖。
这才八月份吧?
“你们懂什么?”赵阿姨有模有样地拿起毛线在针上绕了几圈,“织毛衣可费功夫了,夏天开始,冬天正好穿。”
在坐一群大男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果果一脸崇拜,“阿姨好厉害哦。”
廖初把两位老爷子点的菜送上来,七、八个小碟子,占了大半张桌,看上去颇有几分壮观。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的将手伸向装有无骨鸭掌的碟子。
廖老板的手艺自然信得过,但谁会嫌惊喜多呢?
宋大爷夹起一只,就见那鸭掌又肥又厚,在灯下颤微微泛着光。
红棕色的浓郁卤汁顺着鸭掌的纹理缓缓流动,叫它身上的色彩,仿佛都活过来了似的。
鸭掌里的骨头都已经拆掉,透过断口处,能看见里面半透明的筋肉,随着持筷人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廖初做菜从不吝啬火力,这鸭掌自然也极为软烂。
两个老头儿只那么一抿,就嘬下来一大口肉。
火候够了,但肉却不碎也不散,鸭掌肉特有的筋道弹牙发挥得淋漓尽致。合着里面的筋脉,很有点传统刚柔并济的意味。
还有那么大一块掌中宝呢!
没得说,自然得配口好酒。
宋大爷咯吱咯吱嚼了几下,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浓郁的咸香占据,已经是美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舒服!
也不知这秘方怎么配出来的,跟外头卖的卤味都不一个样。
就好像一首曲子似的,它有章节有层次呀!
一入口,头一个就是香,可这香并不单薄,再嚼几下,随着纤维碎裂,竟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抹幽幽的鲜甜,打着圈的往你脑门里钻。
种种好味道不断堆叠,恰似曲谱里的高潮片段。
咽下去时就以为该戛然而止了,可唇齿间留下的余香,仍叫人回味无穷。
等两个老头小桌上的菜吃到一半的时候,那边扬言要织毛衣的赵阿姨,却不知什么时候跟果果玩起了翻花绳。
小朋友第一次接触这种游戏,十分投入,连脑袋上炸起的呆毛都在用力诠释何谓震惊:
在她短暂的人生经历看来,这根变来变去的绳子简直有魔法呀!
每当赵阿姨翻出个花样,小家伙就哇一声,用力拍巴掌:
“阿姨你是仙女吗?”
赵阿姨获得了无上的成就感,嗖一下给出了10点满意值。
廖初:“??”
这样也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不断有新老客人来了又去,等社畜组的池佳佳和胡顺他们到时,已经八点多了。
现在社会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
老年人神采奕奕,青年人形容憔悴。
有时候廖初甚至忍不住要怀疑,早上看到的池佳佳和胡顺,跟晚上看到的社畜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几乎就是一天之内苍老好几岁的程度……
今天胡顺一进门,宋大爷就哎呦一嗓子,“小伙子,你这眼底下怎么那么大块肉?”
胡顺有气无力地指着自己的脸,“老爷子,这是眼袋……”
众人闻言哄笑出声。
宋大爷老脸微红,又眯着昏花的老眼瞅了半天,十分震惊。
他活了六七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眼袋。
这都快淌下来了吧?
胡顺整个人一副被掏空的样子,几乎是把自己摔到座位上,“老板……”
廖初同情看,“今晚有酸笋老鸭汤。”
话音刚落,他眼前就竖起一片手臂的森林。
众人异口同声道:“来一份!”
端的气势恢宏。
刚进门的拾荒大爷被惊了一跳,什么情况?
餐馆新招聘的服务员关文静见他身上有些地方都被雨打湿了,忙递上一条干毛巾,“大爷,擦擦吧!”
自从那次来给果果送了杏子之后,拾荒大爷偶尔也会在天气特别热的时候来拿一杯免费的冷饮。
但他从不白拿。
只要白天拿了什么,傍晚一定会过来还礼,有时是几颗紫红的李子,有时是两颗粉嘟嘟水灵灵的毛桃……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乞丐,也拒绝接受任何无缘无故的施舍。
他虽然那样穷,但却拥有远超常人的坚强的内心和尊严。
久而久之,廖记餐馆的食客们也认识了这位奇特的大爷,碰见了就会打个招呼。
就像最普通的老朋友。
今天的拾荒大爷跟以往有些不同。
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是旧衣服,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李老爷子就招呼他坐下,“老哥哥,今天看着精神呐!”
拾荒大爷还是第一次正式走进来,微微有点不自在,但眉眼间又透着点欢喜和期待。
他搓着手,稍显局促地说:“老板,能点碗长寿面不?”
廖初一愣,“您的寿诞?”
拾荒大爷点了点头。
餐馆内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就听姬鹏突然用力打了声呼哨,“老爷子,生日快乐呀!”
紧接着,高高低低的祝福声从各个角落响起,潮水般涌来。
拾荒大爷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仅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竟会这样毫不吝啬地给予祝福。
“谢谢,谢谢……”
既然是长寿面,自然要长长久久不断绝,最好一碗只有一根面。
廖初取下一块面坯,在案板上反复揉了几下增加韧性,却并不像日常做拉面那样两头拉伸,反而在面饼中间掏了个洞,然后不断向外扩展。
面坯成了面圈,然后面圈被不断折叠后继续扩大……
如此与循环往复数十次之后,原本的长条面坯就成了一把圆环状的面条。
廖初找了个地方切断,圆环就成了直线。
一根完美的长寿面。
众食客早已看呆了。
好家伙,竟然还有这一手?!
牛肉高汤都是现成的,廖初煮了个溏心蛋、烫了绿叶菜,切了好大一摞牛肉片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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