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初点头。
除了部分健康女婴之外,在福利院生活的孩子,要么身有残疾,要么就是在成年之前遭遇家庭骤变,突然失去父母,无法独立生存。
从法律意义上讲,非直系亲属并没有抚养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一旦没有近亲,或者亲戚拒不接受,那么孩子们的唯一归宿就是福利院。
当初廖初收养果果时,当地民警就曾跟他反复确认,直到现在还会不定期电话视频回访,生怕小朋友遭受虐待和遗弃。
要养活这样一群孩子,需要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难以想象。
余渝帮他把箱子搬上去,“我本来想联系轮椅生产厂家,看能不能用比较低的价格买到一台,但是对方希望被捐赠人露脸,配合做广告……”
身体不方便的小朋友本身就心理敏感,如果再任由厂家将这方面大书特书,更不妥当。
廖初有些感动。
余渝想得确实很周到。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福利院里的小朋友最期盼的就是过年时,相关单位和领导来例行走访。
因为会有很多好吃的,接下来几天,大家都不必担心挨饿。
但同样的,大家最怕的,也是这个。
因为跟慰问品和领导一起来的,还有无数摄像机,以及赤裸裸的审视的目光。
他们会被聚集在一起,反复教导各种陌生的套话。
有时还会有人上前,像去菜园挑选大白菜,抑或是挑选牲口一样,将他们摆弄来,摆弄去,毫无遮拦地说着:
“这孩子长得不行,换一个,要喜庆点的。”
“笑一笑,会笑吗?”
“等会儿记得鼓掌,要说谢谢XX市长,记住了吗?说一遍我听听。”
没人问过这些孩子愿不愿意出镜。
或者说根本没人在乎。
不过一群接受别人施舍的拖油瓶而已,还奢求什么权利、隐私?
那些衣着光鲜亮丽,从不知道饥饿为何物的大老爷们,面对镜头,反复摆出最“亲民”的仪态。
一遍不行,再来一遍。
而背景和参照物,就是那些临时穿上不太合身的新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孤儿们……
“廖先生?”
见他怔怔出神,余渝叫了他一声,“这轮椅有什么问题吗?”
廖初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很好。”
都过去了。
“我本来就想着要不干脆等发了工资之后自己买一台送给她算了,”余渝笑道,“可没想到峰回路转,之前突然有个网友联系我,说他有一台轮椅用不到了,状况还十分良好,问我还需不需要?”
那个网友前年遭遇了车祸,两腿粉碎性骨折,当时医生都说恢复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是他不信邪,这两年来努力恢复,拼命进行康复锻炼,竟然慢慢好转了。
然后从前一个月开始,他开始练习使用拐杖。
这么一来,这台电动轮椅就闲置下来。
刚好他闲来无事逛论坛,发现了之前余渝的征集募捐帖子,想着反正轮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也是积德。
他也希望自己这份劫后余生的好运能够传递下去,让得到轮椅的人重新站起来。
前几天余渝收到货,检查了一下轮椅的状态,发现足足有八成新,各方面性能状态都非常良好,不由十分高兴。
廖初简单地替他算了下开销,“你现在的工资,够么?”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冒昧。
好在余渝也不是扭捏的人。
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工资的话,其实不太够……”
青叶幼儿园的待遇福利好确实不假,但他毕竟还没过试用期,又添置了许多家具,再算上公益开销,就成了“月光族”。
“不过我还有个TALK账号,”余渝笑呵呵道,“隔三差五还能接个广告,赚的倒比工资多些。”
他虽有心帮助别人,却还没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明白“救人先救己”的道理。
这次他们要去的福利院位于清江市东北方位,是个叫康明的小城市。
说是小城市,其实不过县级,前些年城市重新规划时,才从县城提升为县级市,好歹凑合出一个福利院来。
因为当地没有支柱型产业,经济并不算发达,财政拨款也不充裕。
在这种背景下,小县城的福利院就更难以为继了。
从清江到康明没有合适的高速路连接,走国道的话差不多要三个多小时。
这么长时间,如果一个人驾驶的话,负担确实有些重。
两人都有驾照,便约定分前后段,余渝先。
天气渐冷,路边原本郁郁葱葱的防护林明显稀疏不少。
就连那绿色,也不似夏日浓翠。
从车窗向道路两侧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平坦的田野。
这是北方平原城市特有的景象。
秋收后的田地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趣儿,看一会儿便觉乏味。
倒是道路中央的防护带里,一丛丛月季开得如火如荼。
月季便宜,好养活,花季又长,是北方城市最常见的官方观赏花卉。
余渝忽问道:“果果说,你最近在练歌。”
说到这个,廖初就有些不自在。
“唔……”
余渝笑道:“正好闲着没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提前帮你把把关?”
前方的道路又直又长,两边景致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必须找点事做,不然很容易疲惫。
廖初本来想说,店里两个民乐团老手,外加一个职业歌手都纷纷“逃逸”,他实在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可转念一想,那三人专业素养过硬不假,可未必会教人啊!
想到这里,廖初清清嗓子,果然唱了两句。
“怎么样?”
这语气就有点期待。
余渝忽然有些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
哪怕他不是专业的,也能听出廖初这几句毛病太多。
简直跟个筛子似的,想弥补都无处下手。
声音乱飘,节奏不准,在四拍八拍中随意切换……
一句话:绝症!
余渝久久不回应,廖初就猜到了什么。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那个,”余渝偷瞟他一眼,决定弥补一二,“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这次对合唱的实际效果本来也没有什么要求,主要就是为了拉近亲子关系,让小朋友们感受到家长的爱和努力……
人生中会遇到很多困难,让小朋友们提前看到家长们不放弃的拼搏精神,潜意识里就会作为标杆。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廖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没想到小小一次合唱,竟然饱含着这样的深意。
是他肤浅了。
儿童教育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原来是这样的吗?”
余渝点头。
当然是……骗你的啊!
虽然确实可能帮助儿童树立正面形象,但是亲子合唱这种事一开始根本就不会考虑那么远,只是为了给大家创造更多的接触机会呀。
余渝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又偷偷观察了下廖初的表情。
也不知对方的思维发散到什么地方去了,时不时暗自点头。
但表情么,确实已经舒展开来。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位廖先生看上去沉稳成熟,却意外好哄……
部分路段的国道是直接建在村口的。
中间两人停下休息,下车活动手脚,准备交换驾驶时,余渝就发现路边有个小贩卖橘子。
老板是个六十岁上下的半老头儿,头脸脖子晒得黝黑发亮,看上去就是蛮经典的那种底层劳动人民形象。
余渝一看到老人在路边卖货的情况就有点儿忍不住。
这么大年纪了,忒不容易。
秋日的大太阳又高又烈,晒得人嗓子冒烟,正好吃点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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