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命苦,听闻侯爵夫妇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梁问宁不住地叹气,忽又想起了事,猛然抬头看向我。
我便轻轻地提了一句,“表弟近来如何?”
眼前人身形果然一滞,而后道:“他年纪小,我借口他离不开母亲,没让太后将他带去宫里养着。”
这些年贺加兰因从沈宝璎身上尝到了甜头,越发喜欢将权贵的子嗣夺到自己身边养着。一来为质,让其父母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为棋,若有用处便抛出去,远比笼络那些城府极深者要轻易。
怜子之苦心,天下父母皆有之。他们忍一回便过了,却不知放在心尖的孩子何时会被夺去,又会承受怎样的结局。
而我与沈宝璎便是例子。
就算他们不为了自己一争,也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果然,梁问宁有些坐不住。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终于道:“若是你以情爱为由劝人为你卖命,决然不可。”
我道:“我也只说,是为了朝局,为了圣上,也为了渊国的国运。”
他一手负在身后,道:“如今虽是太后夺权,可明面上是皇上抱病,太后扶持了小太子登上皇位,她自己垂帘听政。若贸然行动,必然是犯上之罪。”
“太子?”我一拧眉。沈澜何时有了个孩子?他那样痴情到发昏的人,怎会与别的女子有孩子?
“是个才二三岁的孩子,为张皇后所出。”梁问宁道。
沈澜这连后宫都不愿踏入的人,居然有了个孩子……我脑中飞快思索着,又听舅舅道:“若要有所举动,必得有个正当的由头。”
我抬起眼,“皇叔?若是能得皇叔的圣谕入宫救驾,大家便不会束手束脚,也不怕贺加兰因再耍花招。”
梁问宁正要点头,又为难道:“皇上如今被囚于宫中,生死未卜,谁也不曾再见他。这事儿难。”
他虽这样说,我心中却好似燃起了一丝希冀来。
“这事儿急不得。”不料梁问宁又道,“待我回去细细想过,再来与你说。”
我心中虽焦急,却也只好道:“好,多谢舅舅!”
送走梁问宁,我又一一见过几位由沈虎材引荐的人。或是我父亲的亲信,或是朝中与他私交甚笃的官员,无一不如同梁问宁最初那般一个劲儿地摇头。
唯一有些动摇的,是沈虎材的下属小李将军。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意讨好,他倒是不曾一口回绝,只是一次次瞪大了眼问我“可当真?”,最后也没给个准话儿来。
如今我被藏在府中,恐怕见的人太多走露了消息,虽心中越发郁郁,却也只好恭敬谢过他们,好生送了出去。
梁问宁便成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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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我独自坐在屋内,小啜一口冷茶润过干燥喉舌。
渊京里人人都有牵绊自己的人、事,所以都不敢贸进。唯独我好似是独身一人,如何豁出去都不怕。
可若这次不成,我便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我抬眼望向窗外夕阳霞色,沈虎材与妻儿的身影融在一片瑰丽云彩中,格外的静谧美好。
若是我与伽萨也能这般便好了,可如今他还安好么?
他还会等到我去救他么?
我又呷入一口茶水,眼看着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近,身后跟着两个相互搀扶的人影,像是另一对夫妻。
门外轻叩三声,甫一打开,那对夫妻便匆匆进来。我茫然地打量他们的面容,一时却也分辨不出是谁。
“这是……”我拄着拐杖站起身。
那已见华发的女子上前两步,抬起一双肿胀混浊的眼,含着怨恨与痛惜地瞧过来。
小厮关上门,她便急切地逼到我身前来,问道:“我的女儿……我的宝璎,她在何处、可还安好?”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最近忙疯了啊啊啊啊磕头谢罪
第200章 入宫
世昌侯夫人、我名义上的姨母。她通红着双眼,干枯羸弱的十指紧紧抓着我的两肩,再次问道:“我的宝璎,她如今可还安好?”
“尚且安好,托我向二位问安。”我心里“咚咚”地跳起来,被她撞得踉跄几步道。
孟夫人陡然松了手,泪珠簌簌地从眼眶里滚落,沾湿了正片衣襟。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已被描摹得发黄,又被泪浸透生皱的信纸,其上几个娟秀的墨字。
“女儿不孝,无法侍奉父亲母亲。一朝蒙难,幸得表哥庇护方得周全。惊闻表哥回京,若有难处,还请父亲母亲出手相助。”
那一封,是沈宝璎的家书?
“我就知道……我的宝璎还在这世上。”孟夫人喜出望外,紧接着又啼哭不已,扑上前来抓着我的手,满头珠钗摇得玲琅作响,“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她究竟受了什么罪、遭了什么孽?”
我望着她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中骇然,又暗中庆幸自己当初松了手。
沈宝璎怎样送我,我便怎样送她。可我终归是活着,给她的那一杯“毒酒”,也不过是令人昏眠的药酒。
待她醒来,当发觉自己身在晟都那群渊人的聚落里。虽不比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到底还有人照顾她,也不必再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可惜消息传回渊国,多是说她病故他乡,不知世昌侯夫妇要为她掉多少日夜的眼泪。
没想到她竟愿意在这时候帮我一把。
我缓缓地将沈宝璎的事述之于口,跳过那些撕心裂肺的折磨,只说了些被贺加兰因为难的事。眼前的女子脆弱得近乎破碎,若全说了,恐怕她一时撑不住。
然而仅是这样,孟夫人已恨得咬紧了牙关,身子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好,好,”她恨道,“她抢走我的女儿,便是为了这样折磨她!贺加兰因,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我扶着她坐下,目光投向憔悴的世昌侯。他疲惫地颔首,只几个字道:“公子若有主意,务必告知我们。”
“我……”我心中踌躇,一时难将心思说出口。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事,我帮你。”孟夫人睁着红肿的双眼道,“就算没有公子,我家也必然会有此举。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我恨不能将那女人扒皮抽筋!”
没想到最后,竟是他们愿意站出来帮我。
闻言,我满是感激地点点头。正要将心中所想尽数告知他们,外头忽而跑来鸽小厮,口中大声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我狐疑地拉开门,只见他一个跟头栽到我面前,又慌忙爬起身,道:“不好了,王妃方才乘了轿子入宫,说是要去面前太后,怕是知道了公子在此处的事!”
“什么!”我拄着拐杖的手一紧,失声道,“还不快派人去拦着?!”
小厮哭道:“已经入了宫门,那边府上才有人来报,王爷已经往这边赶了,公子……”
正说着,沈虎材已经大步迈了进来。我盯着他眼下浮起的一丝慌乱,无措地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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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见了太后,是一丝也不顾念我。”沈虎材屏退众人,有些激动道,“太后若是追查下来,我必不能独善其身。”
“就算她不为我想,可我已经有了琅小子!”他在屋内来回地走,崩溃道,“他才满一岁啊!母亲她为何总是不顾及我,她!”
“她恨我,胜过一切。”我轻轻地,将一只茶盏握在手里。我只当她一向看不惯,没想到已疯魔成了这样,连自己亲儿子的安危都不顾。
可如今不是指责王妃的时候,早日想想如何应对才是要紧事。
“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去城外避一避,他们找不到人,也奈何不了你。”沈虎材道。
“太后见不到人,而王妃偏说我在府里,她必然要问罪大哥。”我放下茶盏,“若逼问不出,指不定要做些什么事。大哥不是说了,还有孩子么?就算真要做,也得想着他。”我看向立在一旁的嫂嫂,她点了点头,目光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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