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蝎求追不舍,配合似的一波追在我身后,一波挡在我身前,将来时路堵得严严实实。
我看着眼前如沙丘般越堆越高的毒虫,嗓中逼迫似的发出一声哀嚎,那虫丘便劈头盖脸地压下来,满目之中,只剩黑暗。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好啦,蛇神现在想飞升去找老婆了,还差一个人要吃
第114章 十字
“去往暖炉里再添些新碳,晟都这几日雪大得吓人,别再冻着公子。”
我半梦半醒,混混沌沌地阖着眼,听见人语窸窣作响,像是小虫爬动之声。
暖炉上的铜盖“哒”一声碰在壁上,有人极短促地倒吸了口气,这才伸手去夹深埋香灰之中的炭块。爆竹似的声音乍响,我脑中紧绷的弦应声而断,登时一阵剧痛在颅中冲撞翻腾起来。额侧两穴突突地跳,绞得我双眉紧锁,骤然睁开了眼,随之而来的还有浸湿衣衫的一身冷汗。
我乏力地看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讲暖炉推到被褥里。
暖气透过铜壁一烘,细细的痒意就顺着腿往上攀,带着针刺似的疼痛。我将手抽出掖得严严实实的被角,原本纤细的手指因毒虫撕咬,已然肿得像冬月里的萝卜,僵硬里还带着点讽刺的水灵。
“别 添碳了,我快被你们蒸熟了。”我沙哑着嗓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转眸看去,桑鸠与容安二人皆面上缀着晶亮的汗珠,一壁往炉里添碳,一壁抬着袖子抹去额前的汗渍。一旁还立着个墨绿的身影,面无表情地抬着扇子替他俩扇风。
青云抬眼看过来,紧绷的面部露出一丝易于窥见的松弛。
我撑着身子坐起,眼皮还是昏沉地重起来,晃了晃脑袋方道:“他救我出来的?他还好么?”青云一愣,我敲了敲头,一时半会儿迷瞪得记不起名字,闭上眼满目都是甲光锃亮的毒虫。
“是,王上受了几处不打紧的叮咬,已经御医诊治,昨日守到后半夜,眼下正在会见大臣。他令奴守在此处,待公子醒了才能回去。”青云道,“如今公子已无虞,奴便回去复命了。”
我正要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喊了声,“嗳。”
“你再坐坐,就当我还未醒。”我掀开被子,身子一动便被衣物摩挲得瘙痒难耐。皱眉忍耐片刻,无奈地用指甲在那红肿到发紫的伤口处刻了个“十”字。容安忙拿来一盒药膏替我轻轻地抹,桑鸠则托着洁净的衣服候在一侧。
我看着容安将那清凉的药膏抹匀了,方才好受些,抬起眼道:“我出去一趟,你先不必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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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明王宫的藏书阁在最北角,我掩着斗篷的帽子,自小径上穿过去。路过梅园时,我不自觉地入内折下一支收在怀里。
垂眸端详着那生有红斑的梅瓣,我用指腹揉捏两下,深深叹了口气,借着雪色入了藏书阁。
万明国小,藏书亦不多,虽有数卷关于乌金蛇神的记载,大多以古语书写且残破受损。我往手心呵了口暖气,双手合十搓了搓,抱起手炉翻看另一卷古籍。
大蛇目色赤红如血,不论如何都不像是吉兆。何况那蛇目裂出血后便半死不活地僵卧于地,引得蛇窟中无数毒虫倾巢而出,更是妖异之象。
我心有顾虑,却不想与伽萨如实说起,仿佛这样便能让两人安然无恙。我与他本就是历经千难万险才得了今日片刻的安宁,那蛇又知道什么呢?难不成它一句话,就叫我们二人连理分枝么?
我合上那卷书,手指不慎碰掉了另一卷残破的古籍。那书摊在地上,正翻开至一副绘着金眸图样的地方。
其上文字扭曲晦涩,我皱着眉读了几句,大抵是说蛇神生金眸,与之对视便会被扰乱心智、受其控制。我摸了摸鼻子,回忆起当初在大漠中遇到伽萨时,他总爱盯着我的眼睛看。那时我总是心神恍惚,频生幻觉,原来是他干的好事!
我扯了扯嘴角,将书拾起来堆在桌上,余光瞥见远处快步赶过来的一双长靴。
伽萨的银发上落着雪,随着他入内的步伐化作淋淋水色挂在发丝上。想来外头又落了场大雪,他急着赶过来,肩头又湿了一片。
“自打返京后便一直会见朝臣,如今终于有工夫来瞧我了。”我将书往身后推了推,心道青云果真还是提早告诉他了。我站起身迎上前去,面上挂起恬静的笑意,“怎么不等雪停了再来?好好的衣服又湿了。”
“我担心你。”他脱去斗篷,周身萦绕着一股暖气,轻车熟路地勾住我的腰,手指在我面上红肿处抚过去,“蛇窟之中竟然生了那么多毒虫,我不该叫你独自进去的。”
“我问我的命,你去反倒扰了大蛇。”我挠挠那处,面上一片热意烧起来,痒得我眨了眨眼。
伽萨拉着我坐下,目光在那堆满书卷的案上停驻片刻,轻声问道:“大蛇目色如何?”
我看着他那双纯金色的竖瞳,决心将那异样彻底压在心底,笑道:“你猜。”
“眠眠,”他隔着厚厚的衣料捏了我一把,我往后躲,又被他拉近入怀。他照旧把下巴搁在我肩头,伸手随意翻着案上的古籍,“别闹,我心慌。”
两人依偎在一起,他身上的暖意很快渡到我身上。我转着手中的暖炉,说:“左右不是黑色,不怕。”
伽萨沉默了片刻,“你这语气倒也不像是金色,是不是……”
“见好就收罢,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我打闹似的推搡他一把,扬起脸道,“我倒是不知道,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万明国主还有心慌的时候呢。”
“从前没有,有你以后便有了。”伽萨听了我的话,长舒一口气,身子也松弛下来,“我是怕你受苦。万明这地方本就干燥,怕亏待了我的小鸟。”
我托着腮想了想,确实是自我们二人相处后,他就不似从前那般肆意潇洒了,常有些患得患失的时候。我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岂敢?”伽萨嗔我一声,摸了摸我的手生怕我着凉,“总有万千不是,没有一个落得到眠眠身上。”
我轻哼一声,暗暗地乐,片刻又问道:“今日见的什么大臣呢?”
闻言,伽萨露出一个有些好笑的嫌弃表情,捏了捏鼻梁道:“还是邹先生。自从我拔擢他为太傅,他就越发话多,今日还是为了渊国工匠……”
话至一半,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渊国”二字戳在我心坎上,我忙问:“怎么了?他们做得不好么?”
“说是边关来报,渊国匠人勘测万明地形,计划改两条水道寻地下水源。邹先生以为此举不妥,恐怕他们将地图偷递至渊国,届时万明门户大开,未必抵挡得住渊国玄甲。”伽萨一手搭在案上,手指不耐烦地敲着,“又说他们力主开挖河道,是为了窃取埋藏于地下的宝物。”
“若是不勘测地形,如何制定防沙之策?那礼官也太小肚鸡肠了!”我心中听着不痛快,念着他与伽萨关系匪浅,只能将怨气咽在心底,别扭道,“既如此,叫他去治沙好了,也不用我们渊人来操心劳力。”
伽萨用力揽了揽我的肩,“我斥了他一顿,罚他回府中闭门思过,他走时面色很不好看。邹先生过去也算是良臣,如今大概是居功自傲,看谁都要挑些错处才好显得他众醉独醒。”
“真是可恶。”我撇撇嘴,去拨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指腹触到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包。移目而视,伽萨的手上果然也被毒虫咬出片红肿来。
自从我们上回去过蛇窟,他那股自愈的神力便日渐衰微,受伤也好得慢了些。
我思考一瞬,不由自主地抬手给他也掐出个“十”字。
伽萨口中低低地“嘶”了一声,“?怎么?”俄而他便见我手上“长”满了同他一样的标记,颇为好奇地拉着我的手端详起来。
“听闻贺加有许多秘方,其中不乏巫术。”他欲言又止地摸摸那些凹下去的地方,许是觉得这“十”字过于简单,却又密密地堆在一起,显得有些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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