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里的宫奴并无恶意,但心里总有些怕。表哥能否……借我一小奴,我有事便与他说,届时再转达表哥,你我联络也轻易些。”沈宝璎很是不好意思道。
“这不难。”在她身边安插个人手,若有动向便能第一时刻告知我,倒是很好。她自行提出来,也省了我一番刻意安排的心力。我抬眸看向门外,今日跟着我的是桑鸠。
桑鸠……是与太后有些关系的。不过他如今跟了我,留在明珠阁反倒能以太后小奴的身份轻易行事。
我弯起眸子,“今日跟着我来的叫桑鸠,他人还算伶俐,做事也细致,便留在你身边侍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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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说的话,你信几分?”
温辰将一叠叠归类收好的名册搬开,露出小半张桌案。他如今接手了抚民司的事,独辟一座府来务公,比往日里要忙碌许多。他一面收拾,一面与我说话。
我顺手拿起一本名册翻开,里头用万明文字详细记载了每个外族人的姓名年纪、从何处来、是哪族人、此时居何处做何事,密密麻麻写了整页,末了加以红泥的手印。五户为一组,若是大族则另算,故而有的厚些、有的薄些,再以名条贴在封页以区分不同部族,竟也整整齐齐。
“她是太后身边的人。”我将名册放回去,打眼一扫,约有十三四摞,整个晟都生活着的便有十三四个不同的部族,“且信三分罢。”
温辰抬眼扫过窗外,亲自将门窗阖紧了,与我道:“阿殷那日回来,神色有些古怪,许是见了郡主的缘故?”
“她未与渊国女子见过面,,一时有些无从适应。”我跟上前去,“你多哄着些。”
他脸一热,几次吐息,才道:“怕不只是因这个。阿殷同我说,她觉得郡主多有些怪异,却碍着你的面子不好说,故而旁敲侧击地问问我。不过我在渊国说不上话,更别提见一眼世昌侯家的掌上明珠。我今日也是想与你说这事,阿鹤,你务必小心,太后此举不像是止于此。”
闻言,我眼眸悄悄一动,应了声。
“她如今是无依的人,显得楚楚可怜。我今日试探未果,只能留桑鸠在那里照看着。”我道,“但愿她只是个卷入纷争的可怜人。”
温辰点了头,又压低声音道:“听说前几日,你与新王有些口角?”
我不置可否,带着他离了门窗。入内室,方启唇:“我今日就是为这事来的,前朝对我不善的朝臣不在少数,言语最能拨乱人心,我怕伽萨因此心生嫌隙。前几日他劝我暂时放手,莫插手万明朝政。”
“那……”温辰皱起眉头,“如今城内百姓的名册已登录得十有八九,我可要暂时停了抚民司的事儿?”
“不必。我没做过对万明有害之事,问心无愧。”我犟道,“谁家男儿日日游手好闲?再者,这不是做得挺好么?”
我抬手敲了敲挂在壁上的晟都城区划分地图,已经由多色的墨笔框出几处地方,就待将外族百姓迁居那处、设人管理。
“他今日下诏许我过问政事,还给了我几个兵。方才出来时见着邹吕,他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我将嘴角一撇,很是不悦地转过身,对着温辰才收了这幅鬼脸,“可惜有伽萨在前朝,他动不了我,只能口诛笔伐。”
温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斟酌言辞。未及,他问:“此时是因为王愿意信你,处处相护。可若是长此以往,他难免不会因此困扰。假使邹吕劝动了他,届时就无人能护你了,阿鹤,到那时你该如何?”
“我也正想这事儿呢,还得来问问你这军师的主意。”我正色,低声道,“这事关重大,我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温辰有些惊讶,却很快镇定下来,往我身前靠近了几步,“你说。”
我正要张口,忽地发觉他离我很近,“噗嗤”一声笑道,“长砚,你好像我的兄长。”
他无奈地勾勾唇,“阿殷可唤你嫂嫂,如今我是当不成你兄长了,当个小姑夫罢。”
我被他逗得直乐,笑了片刻方觉心中突突直跳的慌乱紧张退去几分,这才收了笑意。
“我想,就算他真的处处相护,这些人啊、权啊终究还是出自他之手,说收也便收走了。”我道,“不如早日留个心眼,有些东西须得握在自己手中才算万全。”
“你想如何?”温辰问。
“常言道,民乃国之本,若是能得百姓拥护,反倒比他的一句话来得实在。民心才是夺不去、抢不走,又会令人忌惮之物。”我看着他,“长砚,你收录的那些名册,可否抄录一份予我?”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我写得太慢了呜呜
第131章 兽奴
自从伽萨继位,晟都的兽台就散了。仿佛是为了将他的过往彻底埋葬,整座奢华宏伟的建筑如今彻底成了一滩废墟,连带着万明千百年来延续至今的观兽习俗一并莫入尘埃之中。
其实就算他不遮掩,我也不会对此心生恶感。无人能终日皎如日星,不过都是夹缝里求一丝生机罢了。
至于那些兽奴,如今都在东郊的集市里头。
“公子,这些人都野蛮得很,疯狗似的。”容安四顾周遭几个被铁链锁住脚踝的壮汉,低声道,“不好掌控。”
我扶正头上的帷帽,垂落手时有些顾虑地抚过肩前垂着的那缕发,银蛇扣被日光照得有些炽热。
“这些人都受惯了毒打,也饿得发疯,略给些甜头便能豁出命去。”我道,“从前不是没有官宦人家从这里买一批兽奴回去作死士,我仔细挑着就是了。”
正说着,我伫足停在一片四方的斗场前。场内两个上身赤裸的兽奴正在肉搏,将身上缚着的、足有婴儿小臂粗的铁锁甩得“哐当”直响。
此处的卖主为了尽快将手中的货卖出好价钱,便会将兽奴押至此处互搏。看客们爱热闹,哪怕不愿买下,多少也捧个钱场,常常一场搏杀就能让卖主赚得盆满钵满。
竟是无异于兽台。
汗水四溅,和着血的腥气。只见左侧那人额上青筋毕露,一手抓住对手的脖颈,右手挥拳砸下,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被打的人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他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我从人群缝隙中望过去,颅骨已经瘪了大半。
场外一片喝彩声迸发出来,站着的那人虎背熊腰,赤红着目瞪过来,陡然只剩下了满场的寂静。不过他并未在场中逗留太久,忽而猫似的猛一弓身子,他的卖主便看准时机将手中的锁链重新扣在了他颈上的铁环里。
日光灼人,铁链在他的背脊上发出骇人的炙烧声。
我清楚地看见那人弓身时口鼻中都涌出黑血来,想必是服用了什么药物。那解药必然握在卖主手中,才能让这些疯子言听计从。
“公子,奴看着真是十分吓人。”容安拽了拽我的袖子,“咱们回去罢,王不是许了两百人给公子用么?”
“那两百人,与他的眼线无异。说是听我号令,其实还得看他的脸色。”我的目光紧盯着那将兽奴押入帐篷的卖主,“若是他有一日想收回去,我身边就什么人都没有了。”
言毕,我沿着黄土上坠落的血迹,跟到了帐篷前。
容安口中虽说着害怕,动作倒是快,三两下便将方才那贩子喊了出来。
那男人又高又瘦,却还是在兽奴面前显得娇小起来。他用一块帕子反复地擦着手,谄笑道:“贵人大驾光临,是看上刚才那畜生了罢?”
他的“贵人”二字喊得我心中一紧,险些以为自己露了面孔。转念一想,能来此处买人的又有几个不是“贵人”呢?
容安亦不动声色道:“你说话实在粗鄙,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那必然是城中的大人物,许是太师宰相之流!”男人精明地打量一眼,赔着笑脸将我往里请,生怕错过我这买主。
“那你摆出这幅鬼样子,还不快正色起来!”容安“哼”了一声,却缓缓地退到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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