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英姿飒爽,利落坦诚,我看着倒是各有各的好。”我安抚她。
她叹了口气,似还有什么想说,对上我的双眼后却摇了摇头,只道:“我明白了。”
我只当做是女儿家的小心思,也不再多问,同她一道去了沈宝璎如今住着的明珠阁。
两只沾着血迹的野兔躺在地上,沈宝璎显然有些怕。她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两个将死之物,丝帕不安地在指上绕着,轻轻嗫嚅着朱唇,“这兔子,交由我养着好不好?”
“郡主喜欢就养着罢。”伽殷有些难堪地踢着地上的砖,“养着也好,解闷。”
我看着她们二人实在相顾无言,只好出声打了个圆场,“这对兔子养着也好,旁的也罢,都是伽殷公主的一番心意。”
沈宝璎忙俯身一礼,柔柔道:“多谢公主。”
伽殷摆了摆手,待得实在是不自在,私下冲我比了个手势便借口府中有事,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看着那抹倩影匆匆消失,无奈对着沈宝璎道:“伽殷是先万明王唯一的女儿,鲜少与旁的女眷来往,更不曾见过渊国女子。她直率了些,心肠却很好,人品也贵重。”
“是我招待不周,让公主难堪了。”沈宝璎垂了垂眼,再次害怕地小小瞥了眼兔子,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将野兔抱下去包扎。她转眸看向我,“表哥,我有些话想同你私下说。”
-
阖上内室之门,沈宝璎立在我身前,淡淡的脂粉香气自她颈间飘散,我一时有些局促。
“表哥,”未几,她已经红了眼圈,“我害怕。宫变只在一夕之间,梦似的过了一宿,渊国的国主就换了人。”
我想像伽萨待我那般抚过她的背,伸出的手因授受不亲而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指了指凳子,“你坐下说罢。”
“我知道太后与安国公勾结,康王叔恐怕也牵涉其中,还有……”我抬眼看了看能够出入八宝殿的眼前人,转而问道,“可天翻地覆怎会如此之快?渊京终究发生了什么?”
沈宝璎虽哽咽,却含着泪不曾落下。她道:“皇叔不知怎的病了一月有余,太后趁机夺了他的权、垂帘听政。那段时日她许久未见我,再见之时便是要我即刻启程来万明和亲。我……”
“表哥,渊京中人人都知道你与新王之事,她还要我、要我……”
她双眸衔泪,朱唇微张,香腮因羞色而泛起薄红。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宝璎,”我唤她,“万明人善战,太后不敢将手伸到此处。你在此处安心住一阵子,以后的事,我与新王一同想办法。”
“不是的,表哥,”沈宝璎奋力摇着头,发上的珠钗映着日光晃动,“太后谈及你时咬牙切齿,又视新王为死敌。她对万明珍宝早有耳闻,上次一见更心生觊觎。表哥,若她长久掌政,终有一日要挥兵向东来。”
我的眸子暗了暗,自齿缝间咬出恨意,“她敢将手伸到万明,万明金甲必将断其手臂。”
沈宝璎盯着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将渊京内的事和盘托出,“太后在朝中的势力,除去已经倒了的安国公,还有祖父赵国公。皇叔这些年打压祖父,致使母亲与姨母亦生反叛之心。”
“镇国公家的公子因被皇叔封为御使前来传旨,却逢了宫变,故而他家也对皇叔颇有怨言。”
“还有……”沈宝璎面色羞赧地压低了声音,“这事本不该我们小辈议论。皇后婶婶在宫中多年未受宠幸,张相对此十分不满,而其他官家女子入宫后或受冷落多年,或早早玉殒香消,引得群臣非议。”
“皇叔连皇后婶婶都……”我瞪大了眼睛。
“表哥还不知道么?皇叔为了梁夫人守身如玉多年,从未进过后宫。”沈宝璎说着,脸早已涨得通红,“梁夫人的母家靖安伯爵府也多受皇叔冷落,故而以从了太后。”
我越听越心惊,这样一来,除去远在北疆镇守边关的五叔恪王,京中近乎半数的皇亲与官员都倒戈向了贺加兰因。
“其实,太后早已有心笼络万明周边部落,亦想断了新王通商的念头、扼住万明的死穴。”沈宝璎深深叹了口气,“表哥,我只是女儿家的见解,若是太后早有此意,是否在萌芽之时扼杀更轻易些?”
我细细想着她的话,骤然抬头问道:“你是想让新王出兵攻入渊京、助皇叔夺回龙位?!”
作者有话说:
皇叔,一个为爱给自己挖了无数坑的男人
第130章 名册
渊国此时风波未平,万明亦好不到哪儿去。凛冬还未过去多久,此时若要攻打渊国,必将行举国之力。
而一旦将金甲尽数调离本国,周边的小部按兵不动也就罢了,但凡有一支蛮人动了狼子野心,整个万明就如同纸糊灯笼,一捏即碎。
贺加兰因把持朝政的确是个隐患,但此时出兵,于万明而言绝非良策。
我脱口而出,“不可。”
“表哥……”沈宝璎似是早已料到我会回绝,只是口中喃喃唤了两声,叹息着不再多言。
我不忍看她垂眼欲泪的模样,好声解释道:“如今的渊京风云聚变,万明对其中细节一概不知。此时贸然出兵,恐怕反而给了太后挥军东来的借口。”
她静静听着,亦颦着长眉细细思索,低低“嗯”了一声,“若是表哥愿意,宝璎愿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部告知。”
“你在路上耽搁这几个月,渊国早已不知发生了多少事。太后既然送了你来,必然是有心防备,你的所见也未必全然是真。”我道,“宝璎,你先将身子养好,旁的我们再从长计议。”
那张樱唇动了动,沈宝璎抬起脸,明眸微动,“表哥,我有句话,说了恐怕表哥生气。”
“你但说无妨。”我口中说着,心下却已经暗暗嘀咕。
“表哥,你是不是不想新王再战沙场?”她问。
我微怔片刻,想起先前伽萨不辞而别时自己在城中惊心吊胆的感觉,苦笑道:“论起私心,是不想的。但他是国主,我不能拦他。”
听罢,沈宝璎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她不说话,便到我来问了。我坐在桌旁,衣袖拂开室内熏着的香料,问道:“既如此,我也有句话,眼下问明了正好。那日我见太后待你极亲近,怎么这时候反倒将你送到这大漠之中来了?”
“表哥知道的,我与表哥本就有着亲缘,太后有心作恶,叫我来膈应表哥的心。”沈宝璎面上并未露出愠怒或是羞愤之色。她只是坐在那里缓缓地陈述,反倒比方才沉静许多。
“仅此而已么?”我盯着她,“其实咱们沈家的女子各个都与我有些亲缘,谁来都叫我不好受,何况还有个与她不甚亲近的姝仪。我见那晚太后的架势分明是将你当作了亲孙女,如今却是这样……”
我的目光沉沉,她却不露出半分破绽,一双乌瞳微微睁大了,专心致志地望着我。
“我在想,她恨我至极,是否因当日我与你说了话,将你也牵连了?”无果,我话锋一转,挟起几分愧意叹息起来。
沈宝璎摇了摇头,捻帕轻拭过眼角,“太后早有此心罢了。表哥可知道,那夜她叫我离开是为何么?”
“表哥孤身在八宝殿,将新王独自撇下,她是想叫我借机去亲近新王。幸而皇叔与他长谈,才让我有了借口,先行离去。”她满眼悲伤地看过来,欲落地泪水映着日光,竟颤得我的心尖也一动。
好一个贺加兰因,居然自那时便有了预谋!
“这一阵子叫你担惊受怕了,”我缓了语气,与她道,“万明人虽有些粗俗,如今也不是不识礼数的茹毛饮血之徒,你有什么缺的就问他们要,或是着人来回我一声。”
沈宝璎缓缓起身一拜,“多谢表哥,宝璎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我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