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庙那一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忆完毕】
想起这些事,韩渊多少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怀念。过了那么久,他对身边这个人的怜惜却没有半点消退,反而深入了骨髓,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他微微抬头看向白皎然,白皎然也在看他。目光纠缠,白皎然轻声问,
“那时候我总觉得你放着大好的京官不做,却一定要下去做一个县令,是因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不是来加官进爵的,你是来为民做主的。”
“……”
“但是现在回头看,你当时之所以不肯做京官,其实是因为京官升迁太慢了吧?”
“……哈哈。皎然,你长大了。”
韩渊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低哑,
“不过我啊,从那时候到现在都知道——你放着大好的实权部门不去,却一定要去翰林苑那个清水衙门,是为了你的圣贤信念吧。你心里,圣贤最重要了。”
白皎然沉默片刻,偏头看他。
“其实不是的。”
“嗯?”
“其实最初我想去翰林苑,是为了一个人。”
【韩白】对你失望
“一个人?谁?”
韩渊声音一下子变了。若他是一只猫,只怕此刻浑身的毛都会炸了起来。
韩渊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突然顿悟了,
“……哦,我知道了。杜玉章是吧。”
一边说着,他放松了下来。方才那个瞬间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点的人不见了,他依旧是那个病得要死不活的韩大人。
似乎是潜意识里的想法。他总要一再证明,这个人总是属于自己——最起码,没有属于过别人。其实他自己回过神来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
白皎然那个人啊,清得跟水一样的。他还能为了谁进翰林苑呢?自己这也是反应太过度了。
韩渊甚至因为这瞬间的应激反应,感觉到了累。但更多的是脱力般的轻松。韩渊慢慢矮下身子,将脸枕在了白皎然大腿上。
白皎然的手覆在他额头上,那么凉。
韩渊心中一动,一句话瞬间冲到了喉咙口,
——皎然,你手怎么这么凉?你冷么?
跟这句话一起下意识要做的,是坐起身来,将自己外袍解下,盖在那人的肩膀上。
可韩渊才要动,晕眩恶心的感觉冲上了天灵盖。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是自己发了烧才觉得那人手凉,却不是那人被冻到了。
韩渊松了口气,不再动了。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到了韩渊身上。额头上那只手替他将衣袍掖好,又回到了他额头上,安抚般地摸了摸。
“韩渊,你还记得吗?山神庙那场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快中午,咱们才踩着满脚泥泞,从那庙里走出来。”
“当然记得。那一次你真的遭了好大的罪。你染了风寒,烧到晚间才退。我们第二天回去时候,我还一直在后怕。这次将你带出去真的是太轻率了,还好你没事,不然可怎么办啊。”
“嗯。然后你就这么让我枕在你腿上。”
此刻,换成了韩渊的头枕在白皎然膝上。
白皎然想起在牛车上,他枕着韩渊的腿,韩渊也是这样单手摸着他的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自己太阳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揉着。白皎然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按摩,还是单纯不想将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他一直记得韩渊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和几分自然而然的珍重。此刻,他认真地替韩渊揉着穴位,指尖从他高挺的眉峰上扫过。那时候韩渊的神情却在他眼前闪过去,一幕一幕,叫他心里发颤。
“韩渊,其实那一夜你告诉我的事,我心里疑惑了一路。可是当时身边都是人,都没有机会问。”
“我告诉你的事?什么事?”
“……那些书生之间,真的会彼此替对方做那种事吗?”
韩渊睁开眼睛,看向白皎然。
“皎然,这么久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后来我长大了些,慢慢就猜到了。”
“是吗。”
韩渊讪笑一声,
“我原本也觉得,你早晚会猜得到。说句实话,我还挺想看看你发现之后的表情的……可是你却没有。我想你是忘记了,或者压根没当回事……本来我都做好了你来找我麻烦的准备。道歉的话都打好了腹稿,竟然没用上。不过也是,你这人一向大度,不计较旁人过错的。”
白皎然笑了,摇了摇头。
“大度的人是你。我和你绝交那么多次,指责你那么多次,总是叫你下不来台……你倒是从没有跟我计较过。”
“那怎么能一样。”
韩渊叹了口气,
“毕竟每次你生气,都是我手段有亏。我错了,我哪里还有脸和你生气——只求你不和我计较,气头过去还肯和我来往,我也就烧高香了。”
说到此处,白皎然也不再说话了。他神色戚戚,似乎有些心事。
韩渊突然有些后悔。他想,白皎然来接自己回去,自己就该好好哄他高兴,好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干什么要聊这些,叫他不开心?
若是叫他想起从前那么多次争执……他又想与自己分道扬镳了,可怎么办?
于是他强拗了话题,
“对了,皎然。你方才说你发现了我是骗你……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教了你伺候自己的法子了。今日我来问问你,从那日以后,你可曾再自己弄过不曾?”
白皎然本来眼神悠远,有些出神。听了这句,他愣了一下,视线从车厢上转回韩渊脸上了。他眼神墨幽幽的,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被那样一双眼看着,韩渊心中一颤。他试探地问,
“不会真的没有过吧?那我不是白教你了?那你这么多年……难道那一日在车厢里,你才……”
说到这里,韩渊咳了一声。他回味了一下马车里的情景,眼神开始有点不对。
他心想,怪不得那日白皎然那样敏感,三两下就被自己弄得软了腰,连抵抗都不能。想来也是,若是这么多年没自己伺候过自己,那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唉,也不知道他怎么忍得住?这圣贤书也真不是好东西,好好个孩子都给读傻了。这得多难熬,日子可怎么过来的呢?
“韩渊,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想你啊……想你居然这么老实,教你了那样舒服的一件事,你竟然能忍住不自己试试。”
“谁说我没有自己试过?”
“其实老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就喜欢你这么老……嗯?”
韩渊惊讶地盯向白皎然,发现那人的脸从脖子往上,一点点红了起来。
“你说什么?”
脸色通红的白皎然,眼神却不躲不闪。他看着韩渊的眼睛,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说——谁说我没有自己试过?”
“所以是有的喽?”
韩渊看着他,突然乐了。
白皎然以为他不知要怎么促狭自己,脸上胀红。他不知道,若是被问到“你自己做这个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他该怎么办?
难道要一五一十告诉韩渊?那简直太……
却没想到,韩渊根本没有提这个。他伸手摸了摸白皎然的脸。
“不要害羞啊。其实我听到你这么说,心里挺高兴的。”
“为什么?”
“因为我松了一口气啊。”
“……”
“皎然,你知道吗?我去了西域之后,心里总在担心你。我只怕你太委屈自己,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日日做着圣贤才做的事情,却把自己逼得不像个人……你看看那个张老榆木脑袋,日子过得太苦了。我舍不得你也那样……那些条条框框是死的,你却是个大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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