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当真病了?”
“没事……有些头疼。”
白皎然一开口,声音也哑了。韩渊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伸手在他额头摸了摸。
“不算热。看来不是受寒。既然不舒服,为何不在家中静养,跑出来做什么?”
“昨日说给你引荐我父亲的,你说不忙。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耽误。不如今日……”
“就为了这个?”
韩渊呆住了。
白皎然难受着,还撑着身体跑来等自己。就为了这个?
“这是大事……”
“什么大事!我有没有老师,管你什么事?”
韩渊一声吼出,自己都觉得有些凶。白皎然果然往后一缩,脸色更白了些。
“我知道韩兄清高。只是韩兄雄才大略,不该埋没荒野。我父亲许多弟子我也认识,可他们都不如你。韩兄说这事与我无关,确实无关。可事情,不该如此。”
【韩白】初遇之十三【终】
“我知道韩兄清高。只是韩兄雄才大略,不该埋没荒野。我父亲许多弟子我也认识,可他们都不如你。韩兄说这事与我无关,确实无关。可事情,不该如此。”
“……”
有才华之人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上位,必须依靠官僚集团引荐——事情,当然不该如此。可问题是,现如今就是如此——像韩渊这种被现实压在底层,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才能攀爬阶梯之人都认命了,乖乖按照规则去做。白皎然,这个出生就享有特权的公子,又有什么好争?
“你该知道,事情如此,是对你有利的。”
“是这样没错。但对我有利,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它一句对。韩兄,若我今后有办法,一定要废除这种坏事。现如今我说了不算……可就算说了不算,我还是白府的人,总还能够做点什么。那我看到韩兄这样的人,就不能不管。”
韩渊目光莫测,盯着白皎然看了许久。最终,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伸手按在他太阳穴两侧。
“这里疼?”
“唔嗯……”
“别乱动。”
韩渊食指指节按揉在白皎然额侧,又顺着筋脉替他按摩。白皎然蹙着眉头,有些摇晃的样子,似乎恶心欲呕。
“既然不是受寒,多半是宿醉。你不能喝酒,何苦逞能?”
“酒逢知己……唔,疼!”
“疼就对了。知道疼了,下次就别喝了。难道不知道喝酒伤身?“
“韩兄你也没少喝……啊啊啊啊疼!“
韩渊手上突然加了力气。白皎然猝不及防,被他按的眼泪汪汪。韩渊哼了一声,下手却轻了些。
“别嚷。躺倒,枕在这里。”
韩渊坐在白皎然身侧,让他躺倒,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一边替这人按摩头颈,一边沉思起来。片刻,他苦笑一声,
“若你只是想在朝堂上混个一官半职,其实不难。就算想要实权,以你的出身,只要有人肯侧面护着你,也不会多么辛苦。只是……”
——只是若看不惯那些不平事,不肯同流合污,那可真要辛苦了。清官对上奸臣,总是落在下风。只因为奸臣可以不择手段,清官却不屑于用那些龌龊手段。
可有的时候,想要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事,就需要手中有权,更需要手中有钱。若白皎然自己不肯脏了手,这手……也总得有人替他脏。
“只是什么?”
“没什么。”
韩渊又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这几顿请,可真不是白吃的啊。”
“啊?”
“啊什么?不是说好了你请我吃饭?饭在哪里?怎么,打算不认账?”
“……没有不认账。韩兄你说,想吃什么?”
“什么贵,老子就吃什么。”
“……”
白皎然觉着,今日的韩渊真是奇怪,与之前那个彬彬有礼,周到疏离的书生判若两人。之前明明是不愿吃嗟来之食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什么贵吃什么”?
“怎么,你供不起?”
“韩兄说笑了。几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请得起就好。”
韩渊撇撇嘴,露出一丝痞笑。
——不过是几顿餐费,换我下半辈子官场上替你保驾护航。这么划算的买卖去哪找去?
——不行,我得多吃点!不然怎么想,都觉得血亏啊!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那个紧闭双眼,似乎忍耐着不适的少年郎。
清清爽爽,天真无畏。像是晨起时最好的熹光,叫人看了,就心里亮堂。
——仔细想想,似乎又没那么亏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想也不错,不是么?
【韩白初遇篇,全文终】
第4章 -27
杜玉章回过头来。他的嘴唇被咬得嫣红,腮边带着病态的嫣红,就连眼角上,也因为忍耐太多流泪的冲动,红了起来。
“宁公子,你真的非要问清楚不可吗?”
杜玉章笑着,却依然狠狠咬着嘴唇。一点血珠从他齿间冒出。
他手指伸起,搭在自己的衣襟上,然后狠命一扯。外袍散落,接着是亵衣。他仰起脖子,任凭衣衫滑落,露出洁白如玉的肩颈,还有背后那整整一副浓艳欲滴的芍药春睡图。
李广宁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本叫他爱不释手,每每看到都心中悸动的那一副刺青,此刻是第一次在耀眼的阳光下展露。在葱葱郁郁的林间,自然的花朵与叶子中,散落的阳光成了点点光斑,正洒在芍药图案上——白得透明的背部,却被强迫刻上了比血更浓郁的刺青。李广宁眼中一阵刺痛,涌出了酸涩的液体。
这却还不是全部。
衣衫从杜玉章腰间滑落。他葱白手指慢慢挪向腰间。如玉指间,露出一个鲜红烙印。
宁。
是他李广宁的名讳。
——“他是,在我背后留下这个字的人。”
杜玉章说出这个字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却又狠狠咽了回去,留下一个脆弱而倔强的冷笑。
那个“宁”字,是一个所有权的证明。鬼魅一般,从杜玉章身子上浮现。美轮美奂的一幅芍药图,只出自李广宁一人之手。
李广宁曾经以为,这个血红烙印标记着,无论是爱是欲,是恨是孽,杜玉章也只属于他一个人,只该与他一人相关。李广宁从没有真的相信,这个人会从他手中溜走,成了旁人的禁脔。
可此刻,他赫然发现——这烙印在杜玉章背后的名讳,只是一把枷锁。他锁死了杜玉章的半生,强加给他难以背负的沉重负担。
背负着这沉重枷锁,孤独涉过半生,一直到今天还在午夜梦回时哭泣,在旧日阴影下恐惧。
那个从不曾得不到片刻安宁的人,从不曾是他李广宁。
一切的苦果,都是杜玉章在强自下咽。
“宁公子,现在你满意了?”
杜玉章眼角的红弥漫到整个眼眶。他唇上咬得血肉模糊,唇角却倔强地翘起,
“你看到了,就是这样一个人——你问我是不是爱他?你自己来说,我是不是爱他?我应不应该爱他?我敢不敢爱他?”
“玉章……”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那个人是谁?我背后这东西是怎么一针一针刺出来的?你是不是还想问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想知道我究竟怎么活下来的?”
“玉章!”
李广宁仓皇的嘶吼,打断了杜玉章。
“如果这个人……再次出现……”
“他不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杜玉章斩钉截铁,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活着再去见他的。”
“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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