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起来,陛下脾气当真好了不少啊。若是三年前,这种货色,只怕早就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
李广宁在前面走,杜玉章就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马车门前。
他发现,李广宁今日所坐的马车,与平时那种不一样。平日里都是高头大马,高门大厢,端的是皇家气派。今日这辆,却低矮许多,里面空间却很宽敞。
淮何替李广宁掀开车帘。杜玉章发现,里面也没设座位,而是一条软毛垫从头铺到尾。车厢里软垫不少,还有一个小小桌案。上面一方香炉,安神香徐徐燃烧着,散发缥缈香气。
——想来,是陛下头疼得厉害。所以不耐久坐,特意备了这种能够躺着休息的马车。那安神香,恐怕也是同样的用途吧。
杜玉章静待片刻。李广宁站在门口,却没有动。
“陛下……”
杜玉章声音有些虚。他想,不会是李广宁突然改了主意,又不愿与他同乘了吧?
李广宁四处望望,目光最后定在了淮何身上。他问道,
“你们平日受伤,是谁处置?”
“回陛下。若是平日里受伤,有军医处置。若是战斗中来不及,都是自己处理。我们有药囊。”
“药囊?那是什么?”
“是特制的包裹,系在腰间。里面都是救命的东西。军旅生涯,说不准何时就要战斗,所以药囊就和自己的命一样,我们从不离身。”
“那你今日带药囊了么?”
“呃……”
一向稳重的淮何却有些支吾。他的药囊平日确实从不离身,反倒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秦凌却总是嫌沉,丢在一边了事。
……所以昨日争斗后,他才把自己的金疮药丢给了秦凌。是怕秦凌带着伤,还得回去翻箱倒柜地找药。他现在手里是真的没有了。
不过看了看杜玉章掌心,他也搞清楚情况了。他一拱手,
“陛下是要替杜公子疗伤是么?请陛下放心,包在我身上。”
淮何没带药囊,但他带了一整队兄弟。很快,他凑齐东西,将杜玉章带到一边。
“您忍着些。”
淮何话语温和,下手却果决。他眼睛眨都没眨,就把那瓷片拔了出来,又眼疾手快洒了药粉。杜玉章疼得一抖,立刻用手捂住嘴,没有叫出声来。
“若是疼,叫出来也无妨。”
淮何悄声安慰道,
“您不是军人,这里不会有人笑话您的。”
杜玉章摇了摇头。
他是很疼,但他不想让李广宁听到。
单看方才那安神香,他就猜到李广宁是烦忧交加,头疼得很。马上就要去会场上和谈,这又是一场硬仗。这时候,何必叫他烦心?
“好了。”
淮何细心地将杜玉章手掌包扎起来。杜玉章道了谢,才要抽身而去,淮何却扣住了他的手腕。
“杜先生。”他手指隔着杜玉章袖口按住他,声音与手指一样平稳,“昨日我没有去,也不知道是何情况。只是陛下……”
他停顿片刻,抬起头,看向杜玉章的眼睛。
“陛下这几年来,确实很苦。若是可以,杜先生,您能否待他好些?”
“……”
杜玉章垂下眼帘,从他掌中抽出手腕,
“我会的。”
……
很快,杜玉章来到李广宁马车前。李广宁依旧站在原处,没有动过。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便上了马车。杜玉章这次根本没等他唤,更不曾开口问什么“陛下我是否能上车”,就直接跟了上去。
杜玉章一抬头,似乎对上了李广宁的目光。可就在这时,身后车帘被拉上,挡住车厢内大半光线,车内突然暗了下来。
杜玉章眨了眨眼,才能重新看清四周。可李广宁早就偏过头去了。
大燕皇帝歪在垫子上,单手支着下颌。他一双鹰眼盯着车子角落,好像对那空无一物的暗处突然起了极大的兴趣。
杜玉章便在他脚边坐下。他抱着膝盖,看着李广宁的脸。
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李广宁一动未动。杜玉章也就那么看着他,安安静静。
终于,李广宁动了——他闭上了眼睛。然后拽过旁边一张薄毯,开始装睡。
“……”
不知为何,杜玉章心中突然一软,有些想笑。
——这是他的君主,他的陛下,他的男人。
贵为九五之尊,却在他面前显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仿佛东宫里那个行事独断,却带着少年意气的太子哥哥,隔着十余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杜玉章凑近了些,凝视着李广宁的面容。终究是憔悴了,他眼下一圈青,嘴唇也有些干裂了。杜玉章依旧带着笑意,却忍不住一声轻叹。
却不料,李广宁蒙着毯子,这么轻的声音竟也叫他听到了。他粗声粗气质问道,
“叹什么气?”
“陛下,我没有。”
“还敢抵赖?!我明明听到……”
李广宁声音十分烦躁。他一把掀开毯子,冒出头来——然后,他嘴里的话就断在了半空,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杜玉章面上笑意浅淡,那双桃花眼弯弯带笑,满是温柔与眷恋。
那个人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欢喜。那种流淌而出的,抑制不住的,发自心底的欢喜。
——就像某年某月某一日,桃花树下那白衣少年回眸时,人面桃花相映红。那时候,杜玉章的笑容也这样欢喜,带着不染尘瑕的笑意。
李广宁心里突然一酸。他抿住唇,狠狠别过头去。
可他却忍不住,余光偷偷看向杜玉章。杜玉章依旧静静看着他。他眼角笑意淡了些,可眼睛里的缱绻眷恋,却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的。
他轻声道,
“……陛下。”
李广宁收回目光,没有回应。杜玉章那边传来窸窸窣窣衣料声。他直起身子,膝行几步,到了李广宁面前。
目光相遇,又迅速分开。李广宁眉头拧得死紧,偏头不去看他。
但两人距离这样近,近到呼吸交错,近到李广宁稍微垂眸,就能看到杜玉章的睫毛颤动。
避无可避。
“陛下。”
杜玉章又唤了一声,声音很轻。他低下头,两手盖在李广宁手背上,将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掌心里。
“昨天的事情……”
杜玉章才说了半句,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杜玉章身子一晃,直接撞在了李广宁的肩膀上。李广宁下意识伸出手去——等到二人反应过来时,杜玉章已经扑到李广宁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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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章趴在李广宁怀中,李广宁的背抵着车厢壁。方才李广宁胳膊搂紧他的腰,但车停稳了,那手臂也慢慢松开了。
杜玉章什么都没说,只是反手按住那手臂,让它紧紧环住自己的腰。
“!”
李广宁明显有些恼怒。他用力一挣,却没能挣开。再要挣时,杜玉章幽幽开口,
“陛下,臣的手掌受了伤,使不上力气。若陛下再用力些,臣就真的抱不住陛下了。”
“……”
“所以陛下若是真的不想碰臣,就告诉臣知道。臣自己起来,陛下也可省些力气。”
李广宁动作一下子僵了。可他脸上神情越发恼火,低声吼道,
“杜玉章,你这是在胁迫朕?”
“臣不敢胁迫陛下。”
“一口一个臣,你说给谁听呢?”
“臣永远是陛下的臣子,大燕的子民。”
“臣子,臣子!好得很!杜玉章,你是嫌朕过得太过舒坦,一大早特意过来想气死朕不成?让开!”
“陛下!臣一早过来,不是为了惹陛下生气。”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嗯?”
“臣是专程来向陛下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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