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眼前这个黑衣人并没有对自己动手的理由,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用。
冬歉现在的腿脚还不方便活动,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靠自己从这悬崖中上去的。
但那黑衣人不一样,凭借他的能力,从这里逃出生天并不是问题,并且他从这里逃出去之后,一定会想办法通知魏玄自己在这里。
不过,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在他做的局中,现在的自己不可能知道魏玄的计划,自然也不可能弄清这个黑衣人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故而,他得做足提防他的样子才行。
山间的风凉嗖嗖地吹了进来,很是凉爽,冬歉已经疲惫至极,尝试着稍微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剧痛而放弃。
他脸色苍白,防备地盯着那黑衣人看,咬着唇,满目警惕。
黑衣人见冬歉现在的状态,也清楚现在的他对自己没有了任何威慑。
冬歉确实是个高手,不过他现在实在伤得太重,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
雇主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伤到眼前这个人,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在上面的时候对他动用那种手段。
看他这么警惕自己的样子,黑衣人下意识放缓了声音:“放心,我的目标不是你,也对杀你没什么兴趣。”
冬歉的眼睫颤了颤,但看起来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这也是自然,在山崖上的时候,这黑衣人可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不过接下来,黑衣人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害一般,兀自退后几步,同冬歉保持着安全距离。
冬歉抿了抿唇,似乎相信了他的话,神情也不像方才那样紧绷,他昏暗中蜷缩着,眸子透露出几分清冷和淡漠,凌乱的发丝蹭过沾血的白颈,流露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美人受伤分明应该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他倔强的身影却衬得他更显孤冷清绝。
难怪他的雇主说千万不要伤到这个人。
只要这么平心静气地待上一会,恐怕任何人都会忍不住被他吸引,心神摇曳。
他知道冬歉骨折了,这种伤虽然不致命,但是剧痛难忍,非常人可以受得了。
黑衣人站起身来,想要凑近一步帮他处理伤口,可就在他快碰着冬歉的身体时,冬歉眼神一凌,从身旁操起一截尖端锋利的木棍,直指着他,带着沙金色的眸子无比警惕,冷声道:“退后。”
看来就算是伤痕累累的美人,也极为不好惹。
那黑衣人虽然顾念着他的伤,却也只能无奈退了回去。
又过了一刻钟,黑衣人来到洞口,琢磨着怎么出去。
在他身后,冬歉声音虚弱地提醒着:“上面估计有人把守着,你现在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可不希望这小刺客上去后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被乱箭射死了,那样的话,他连个下来给自己收尸的人也没有。
黑衣人听了冬歉的话,也顿在原地,不再动作,转过身问他:“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冬歉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稍安勿躁。”
“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
厉北沉一直待在悬崖边上,久久不愿离去。
厉振山来到他的身旁:“已经派人去悬崖下找了,你一直不吃不喝在这等也不是办法,而且....这悬崖这么高,冬掌刑他恐怕是.....”
“凶多吉少”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出来。
原本厉振山以为厉北沉对冬歉只是稍稍有些兴趣,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厉北沉对冬歉的心思。
在听到冬歉坠落悬崖的消息时,倘若不是自己在他身边拦着,厉振山亳不怀疑盛怒之下的厉北沉会当着锦衣卫的面把父皇揍一顿。
厉振山知道厉北沉心里难受,他不敢再多说什么,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他。
从始至终,厉北沉只是一直盯着悬崖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他也毫无察觉。
还是厉振山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后,顿时瞪大眼睛,攥住他的手腕道:“你受伤了。”
厉北沉看都没看,哑声道:“小伤。”
“这怎么会是小伤呢?!”,厉振山的语气明显急了起来。
厉北沉手臂上的血肉整个翻了过来,一看就是被刀用力劈砍所致,换作常人早就忍不了了,可是从始至终,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痛觉一般,眸色深深地望向悬崖,漆黑的眸子藏着晦涩的情绪。
厉振山知道,厉北沉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是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
当初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就像是现在这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的灵柩,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只是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好像知道,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另一边,魏玄要忙着善后,要忙着掩盖证据,忙着清除一切能证明自己是幕后主使的证据。
他很忙,努力不让自己去回忆冬歉坠入悬崖的事情。
可他要将剑推回剑鞘里时,却双手颤抖着,怎么也对不准。
到最后,他像疯子一般将剑连着剑鞘重重摔在了地上,双目腥红。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为了不让冬歉参与到这危险的事情当中,他还故意找人将他支开,想要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放出来,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让他遇险。
天知道在得知冬歉坠入悬崖的那一瞬间,他有多绝望。
他当时站都要站不稳了。
他好不容易在这个世间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羁绊,可是现如今,全部被自己的野心给毁去了。
上天是不是在故意惩罚他,才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边带走他重要的人。
是不是他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老天才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冲他来呢?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
当他无助地抱住弟弟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痛哭时,他死死的攥住弟弟的手发誓:从此以后,一定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一切。
当他第一次和冬歉对视时,他已经坏死的良知死而复生。
他庆幸现在的自己再也不像曾经那样弱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等他推翻了厉寅做了皇帝,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得了他们。
他明明已经快要得到亲情的温暖了。
他的心明明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夺走他仅剩的东西。
魏玄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满手的鲜血顺着手背滴了下来,他紧闭双眼,指尖颤抖。
....
悬崖上的人越来越少。
冬歉坠崖已经是个无法改变的结果,就算一直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厉寅身上受了伤,从宫中带来的太医正在替他治疗。
魏玄也跟去悬崖脚下寻找冬歉的身影。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厉北沉一个人死死地盯着悬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厉北沉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动静。
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着那块地方,绷紧了身体,刀柄就压在掌心。
风吹过树丛,发出了阵阵声响,厉北沉转过目光,剑柄往丛中重重一挑,一名黑衣人翻身滚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伤。
正是被冬歉拖下去的那个黑衣人。
看清那个人的脸,厉北沉的心脏颤动不已,整个人犹如死灰复燃一般,重新焕发希冀。
不等厉北沉开口,那黑衣人沉声道:“你要找的人就在下面,不过他状态不算太好,你要是还想看见他,最好别跟我耗。”
他拿捏准了厉北沉的软肋,在他心神动摇至极,从厉北沉的刀下趁机溜走。
厉北沉也没有精力去追,他来到悬崖边,那里已经升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单凭这样往下看,完全摸不准悬崖底下有什么。
他的目光紧紧地定格在崖壁上的藤蔓上,眯了眯眼,手攥着几簇粗壮的藤蔓,脚踩在踏实的崖壁上,一点点向下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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