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惶然见楚楚、谢妤,“母亲,阿姊,怎、怎会如此?君父、君父......”她潸然泪下,“还有三思——”
谢妤前几天才给齐公请过安,不想竟是最后一面。
天人永隔,再多的厌憎怨恨,此时也全化作悲痛不舍,“他活着时我恨他送我回宋国,他走了我又恨自己不曾多多体谅他。思来想去,我若不是他的女儿,若不是齐国公主,恐怕如今大字不识,满手粗粝,终日农活,或许还会被乡绅欺压、朝不保夕,甚至被卖到下贱的地方受尽羞辱。”
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废太子案时,楚楚曾这么求过齐公。
现在这句话同样影响着她。
她并不像谢妤一样悲痛,只是怅然。
她想起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年少时的齐太子谢皋唇红齿白,受命来楚国求婚,好像一只柔弱的兔子,被她捉弄了也只会抖下唇闭眼说“有辱斯文”......
听到谢妤连绵不绝的悔恨抽泣后,玉搔头轻轻挠了下鬓发,懒洋洋开口,“你是我的女儿,不是齐国公主也会是梁国公主,雍国公主,燕国公主......”
谢妤满腹的悲痛被突如其来打断,正逢谢娴入宫,她从小习惯于照顾保护柔弱温婉的妹妹,转而安慰,“没事的,咱们公室,‘夷三族’刑法都是管不到咱们这儿的,再说,涵儿难道会要了三思的性命?只是——”
她瞧着妹妹神情,“玖少卿恐怕是救不回来了,他可是玖家少主。”
谢娴目光一凝,良久,说:“我与他,早在七年前,就夫妻缘尽、恩断义绝了。只要三思好好的。”说完,她复又悲伤,“怎会如此?才听说君父病情有起色。叔父、”她顿了顿,“玖玺桓怎敢如此?”
“还不是狐源狡意媚上,玖玺桓胆大包天。君父恢复了些,没有开仪仗,借阳溪君的马车掩人耳目去司寇府要私放狐源,玖玺桓则想攻破西城门放棘门大军进来害人,两军交战,谁管得了城下一辆小小的马车?”说着,想象那场面,谢妤又止不住难过,“万箭穿心,君父当时该有多痛,多害怕?”
韩斯、蔺缺、栾殊、魏起、魏尝、翦雎、穰非等人,被沈澜之一并从北境带了过来,此时纷纷出力,帮谢涵抓人、探查、审判。
谢涵把须弥、须贾、拾夏、谢宾、谢浇、霍无恤都叫到一块来,他手上有从玖氏、虞氏收回来的两块将军令,和齐武公遗留下来的两块将军令,共计四块。
如今举国哀悼,齐宫遍地缟素,人人进来披麻戴孝,不走进了辨认一下还认不出来。
众人进殿前,彼此对视一眼,确定来者何人后,都是奇怪,不知谢涵为何将他们聚在一起,公室,兄弟,氏族、心腹,还有退下的须贾?
在大朝会旁边的宣殿里,怀陀低眉顺眼,谢涵坐上首,见人进来,赐座后长叹一声,“多事之春。虞氏通敌叛国,罪行滔天,不除不可;玖氏弑君罔上,罪不容诛,岂能不杀?
可虞玖子弟遍布我国,顷刻间我国官场就少了十之一二的文武之臣,如此大的动乱,我齐建国以来,一手可数,每一次都几乎是灭顶之灾。
值此存亡之际,更逢君父殡天,国无主家无长。
周围诸国蠢蠢欲动,玖虞封地恐怕暴/动,棘门军几无将帅,人心不稳,我心忧甚。
思来想去,只能请诸位同舟共济,一同保齐国度过难关。”
须弥擦了擦额头冷汗,拾夏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来算账的。
便见谢涵击了击掌,怀陀奉上一个托盘,里面金灿灿的,虎头金牌——将军令,他们顿时睁大眼睛。
“我小小封君,无甚才能,本不该由我来做这件事,只是君父骤然辞世,太子殿下又不在都中,只好借着先祖父的遗旨僭越一回。否则,我齐国大军如一盘散沙,倘若敌国来袭,倘若玖虞反扑,我等将毫无还手之力,唯任人宰割而已。”
谢涵拿出第一块将军令亲手递给谢浇,那是虞氏的一军,“大哥,这齐室江山,亦是我谢家江山,我们身体里流的是同样的血,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哥一定要与小弟排除万难保我齐国万年。”
谢浇愣了一下,“给我?”
他早听拾夏讲清其中内情,但没像拾夏那样想着干掉对方强扶谢沁得到将军令,在他看来,三弟做国君比谁都合适,只是舍不得也很遗憾,没想到......
谢涵已对拾夏说,“大哥十年战场积累,我绝对相信大哥有这个能力领我齐国六分之一兵马,可从来没做过的事情第一回 做,总要有个领路人,拾家主与大哥既为翁婿,那和父子也不差什么了,涵在这里请家主一定要帮扶我大哥。”
拾夏再料不到在谢涵回来,玖家三族下狱后,这块将军令兜兜转转还能到他手上,绷不住脸裂开嘴,拍着胸说,“温留君放心,老夫一定使尽浑身力气帮扶大公子。”
“全赖拾家主了。”谢涵又拿第二块给谢宾,“叔父,你是祖父认定的不二将才,可惜因为过去种种一直无法一展所长,小侄现在还记得十八年前,你骑着高头大马,套着金色武盔,在两旁的欢呼声中入城的场景,掷果盈车,盖世英雄。那时,你也是小侄心目中的大英雄,小侄只愿叔父能重拾信心,重拾荣光。”
谢宾好似被谢涵的话语带回到他那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看着手中那早该到自己手中的将军令,又一直不敢想不敢拿的将军令,几乎泪目,低下头去,“臣必不负温留君所托。”
属于公室的两块将军令,一块谢涵给了谢宾,令一块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给霍无恤,但他却给了须贾。
须弥愕然,叔父已经不能长时间骑马,不能拉动超过一石的弓,甚至走久了膝盖就会痛。
“大将军。”谢涵笑道:“老师,我再唤您一声大将军。”
须贾和谢艮是齐武公给谢涵找的文武师傅,结果在最后双双放弃了他,一个为了家族,一个为了小辈。须贾无颜受这一声“老师”,“温留君折煞老夫。”
谢涵却曲解其意,“大将军做了三十年的大将军,永远都当得起这一句大将军。你乃齐定国柱石也,这种大难当头的时候,只有大将军能凝聚军心,安抚群众。大将军花甲之年,本已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我却将大将军又拖入这黄沙硝烟中,只求大将军最后一次保卫齐国。”
他甚至跪了下来,须贾连忙去拉,须弥忙不迭劝:“叔父,现在棘门军多乱啊,只有您对军中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可以防止外国插入细作,可以拔除玖虞残留势力,可以振奋军心,一同抗敌。”心里却想着如何在军中安插须氏党羽。
须贾终是接过那块将军令,“只要我国平稳下来,老夫定当退下。”
谢涵赞道:“大将军高义。”
最后一块原本属于玖氏的将军令,毫无悬念的,被谢涵递到霍无恤手上,他对别人永远有那么多话说,此时四目相对,凝着对方,却只说了四个字,“永不相疑。”
霍无恤心头一跳,好像蹦到嗓子眼儿,还要蹿出来似的,他听到自己说,“永不相负。”
至此,皆大欢喜,谢宾得偿所愿,不再惶惶不可终日,谢浇终于能一展所长,拾夏满心欢喜,须弥高兴于须家可暂掌两军。
这时,谢宾问,“刚刚温留君所说的,武公的遗旨是什么意思?”
须弥、拾夏等纷纷询问,怀陀奉上那卷泛白的诏书和君玺,众人粗阅后,须弥立刻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温留君本来就是武公指定的储君,明正而言顺,请温留君继位。”
谢涵却说,“太子还下落不明,我岂能如此?不过借这由头暂时安顿我国,免我国危机。”
拾夏“啊呀”一声,“太子殿下是先君定下的太子,温留君是武公定下的太子。子从父,天上地下,先君都是要听武公的。”
谢宾接口,“否则就是不孝。武公在时,其为君,先君为臣,更改武公决议,为不忠。温留君为人子者,怎能置先君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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