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哦”了一声, 低头, 继续嚼着饼子,云姬道:“殿下, 联军来势汹汹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还有许多守军没来得及回来回援,虎符可以全权调动。我国百姓四百万,您可以随时振臂一呼,您不知巨骨捷报传来时,我国志士仁人是多么得欢欣鼓舞,只有您还有这个威信建军,请您振作起来。”
谢涵匆匆把这个饼子吃完,点头道:“我知道了。”
云姬対着她跪下来,“那请殿下与我互换衣物?”
谢涵道:“现在燕军还没冲上来,还可以想办法。”
“现在燕军还没严密把守好,等他们稍作歇息,制定了更缜密的部署,就来不及了。”云姬道:“我与殿下,身形相仿,脸部轮廓也相似,远看绝対看不出来。我下去引走燕军,请殿下和公主伺机逃离 。”
谢涵沉默片刻,“多谢云姬夫人。”
二人互换了衣物,谢涵还将臾光剑放到了対方腰间,然而,“现在冲出去,聂慎一定会起疑。先派一个人下去,假作叛变,引燕军上来。”
云姬立刻补充道:“殿下和公主先下去,到山脚附近隐蔽,半个时辰后我派人下去,假作叛变,引燕军上来,然后我放火烧山,殿下趁乱逃出去。”
“你——”谢涵伸手碰触了下她的脸庞,“何至如此?”
“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殿下看不到了,那云儿是烧了还是拿刀划了又有什么所谓呢?”云姬拿侧脸轻轻蹭了蹭她掌心。
——“大哥哥,你买花吗?”
——“大哥哥,你好暖和啊。”
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大哥哥,真是好运道,不用被卖掉了呢。大哥哥,我叫小二。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不服,我不甘心……殿下,您?”
我以为长夜不会过去,没想到光明就这样到来,照破我眼底日月河山。大哥哥,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名字?殿下,我没有名字,我是家里第二女儿,所以叫小二。”
——“殿下,你给我取个名字罢。”
云?像天边浮云一样无忧无虑。真好。
——“殿下,我救了一个人。他说他是齐君,他要纳我为夫人。”
——“不,我要。殿下 ,四公子、阳溪君能和你分庭抗礼,不就全赖鲁姬宠冠后宫吗?”
——“殿下,您看我美吗?您为什么不看我?云儿的身体不漂亮吗?”
我比鲁姬年轻貌美,我的身体柔软而有弹性,那里的老人说我能让任何一个男人沉溺在我的身体里不能自拔。
我的殿下,青天白云,无瑕污垢,谁也不能把白云拽落青天,就让我来做殿下不愿做的事,我来讨好那个齐君。
只是……好可惜啊,还以为能在这之前,做殿下的女人呢。
大火烧起的时候,云姬拿匕首划花了自己的脸,喊道:“聂慎、燕贼——你想抓我?咱们同归于尽罢——”
追上山的燕军骇然,看着已经自尽在地的女人,顾不得抓回尸首立功,急急忙忙冲下山躲避火势。
倒在血泊里的女人颤抖着手掏出怀里的小暖炉,镂空的图案、兰花的香气,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绚烂的光彩。
——真、真漂亮啊。
听说人临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东西,会映在瞳孔里,带到下辈子。她耗尽全身气力低下头看那个暖炉,如愿以偿地让眼底的光影定格在这个精巧的暖炉上。
上山的有一千燕军,一半折在山火上,另一半好险逃出来,几个火人满地打滚,聂慎有条不紊地命人提水浇灌。直到所有伤员都被抬下去救治,他才缓缓抬头看山上还在绵延的山火,“你竟如此决绝?”
“这是你第二次死在我眼前了。”
可是这一次,恐怕没有反转了。
不像上次的死不见尸,命人扑灭山火后,他找到対方的焦尸,旁边还有臾光剑。他截下自己一缕头发,和対方一起埋葬,立碑道:吾妻齐室谢涵之墓。
他身后小将:……
虽说敌対,他対齐公主也颇是敬佩,此时抱有人道主义精神道:“将军,您这么做,齐公主若地下有知,必劈断这墓碑。”
聂慎幽幽笑起来:“我期待她来断碑。”
谢涵如云姬所愿,趁乱逃了出来。一路上,她都怔怔的没有说话,等她猎来一只兔子,谢婧架起火堆烤兔子的时候,她忽然问,“三哥,如果有一天,婧儿死了,你会为婧儿掉一滴眼泪吗?”
为了逼真,除了穰非,谢涵的那十几个卫士都死在了火场,翦雎在城破时断后,被活捉了。谢婧带来的人马,都做猎户打扮,暂时没有太大的被发现风险,可她竟可笑地开始嫉妒那个死在火场上的女人。
“住嘴!”谢涵勃然大怒,踢翻火架。
谢婧瞧着满地狼藉,垂眸。
一个下贱的庶民,从以前就可以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三哥。现在更是在対方心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永不褪色的一笔。死人,只会在记忆中被美化,活人永远不能战胜 。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身侧人紧紧抱着她,“我不许你这样说。婧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三哥身上披着半截虎皮,贴着身上软软的,她喜欢这种感觉。
唯一的亲人,她更喜欢这种说法。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让三哥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该死。
谢婧伸手回抱谢涵,柔声道:“対不起,三哥,婧儿再也不说了。我们好好的 ,我们要好好的,一起复兴大齐。”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可死人永远不能陪伴活人。
“三哥,婧儿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谢涵深吸一口气,点头,瞧着地上掉落的兔子和散乱的火堆,脸红了一下,“我失态了。”
谢婧舔了一下下唇:三哥脸红的样子可真好看。
因着谢婧一路从扶突过来,谢涵开始询问対方一路的情况。
二人聚在火堆旁,你一言我一语,叙述着未来的计划:
谢涵:“聂慎当真如此迅猛?有他在一日 ,我们恐复国艰难。”
谢婧:“婧儿还有些银子,可去候月阁买杀手。”
谢涵顿了一息,“他在万军中央,暗杀困难。这世上有一个法子,是诛杀大将的利器。”
谢婧:“是什么?”
谢涵:“反间计。他功高如此,他占领的城池几乎和燕国一样大,燕襄能不介意?只要派遣几人,在灵道城内散布谣言,不须你我动手,他的政敌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她忽而一笑,“我和聂慎有些前缘,我能模仿他的笔记。只要一封信,送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给宁霜看到了……”
谢婧眉眼弯弯地瞧着対方,她喜欢三哥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
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陪着対方,永远。
没想到却是白日一语成谶,她食言了。
她再料不到,自己带来的人中会有奸/细。当箭矢飞来时,她推开了谢涵,自己却避无可避。但她一开始并没有说,只是和人共骑,拍马逃离。
直到安全了,直到她再也骑不住马了,直到她身体从马上滑下来……
她没有滑下来,因为她落入一个熟悉又安心的怀抱。
“噗——”谢婧吐出一口血,茫然地伸手摸対方侧脸,那里有一串水珠,她摸了一下,塞进嘴里,品了品,咸的。
她忽然惊慌失措起来,“三哥,你别哭,我好心疼的。”
她得到了想要的,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快乐,她好心疼啊。伤口在心胸,她每说一句话,就吐一口血。谢涵连忙转悲为喜,轻轻笑道:“三哥哪有哭,三哥给你拔箭好不好?没事的,不疼的。”
谢婧点点头,在対方手扶住箭尾时,忽道:“等一下,三哥,你能不能再和我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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