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回是什么【惩罚体验】。
“阿涵。”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谢涵扭头, 发带随着晃了晃,沈澜之塞过来一个暖炉, 温和笑道:“你怕冷, 拿着。”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 瞧着落雪掩映的高台, “仕宦莫如梁国将,履地当踏瑶华台,故地重游, 沈兄没什么想法么?”
“涵妹还是一如既往会诛心。”沈澜之笑了笑,“梁宫已经废去三年了,无论有什么想法, 它都已经只是一座废弃额宫殿罢了。”他话锋一转, “听闻这次会面,楚王要亲自前来, 不知是真是假。”
“再有半天,楚国车队就要到了,沈兄莫如准备好鞭子,届时亲眼瞧一瞧 。”
“准备好鞭子做什么?”梁国三分后,会阳隶属刘国,这次会晤地点定在梁宫,刘君刘央不得不亲自前来准备、主持。
仇人见面,沈澜之表情纹丝不变,笑眯眯道:“楚王喜欢打陀螺的游戏,沈某想打陀螺讨好楚王来着。”
不远处薛雪嗤地一笑,“召国离楚国最远,不用这么上赶着巴结罢。”
“这与地缘有何关系?”沈澜之讶然道:“楚王盖世姿容,天生要让人捧在掌心里讨好,与地缘有什么关系。”
众人顿时面色古怪。
外面整齐的脚步声渐起,薛雪极目看去,视野中渐显影影绰绰的黑,“雍太子来了。”他低声道。
众人皆尽神情一凛,这几年来,雍太子霍无恤横空出世,三大战役震惊天下,声名鹊起,任谁也不能把他当几年前的质子无恤了。耳闻已久,今日必要细细观察。
谢涵掀了掀眼皮,来人一身戎装,不似会盟,倒像来打仗,刘央使人迎过去。
得亏这片地方原是梁国用来表彰军功的,否则真没办法容纳各国这么多人。
霍无恤拿下头盔抱在臂弯里,大步流星率军走进搭起的棚子,対众人道:“回国行军途中接到君上出使命令,来不及多做准备,请诸君担待。”说着寒暄客气的话,他语气冷漠倒像来砸场子的。
回国行军啊。
众人拿眼睛若有似无瞧叶必果,谁都知道这行军是刚打下叶国三个城池呢。叶必果抱着胳膊看雪景,好像没察觉到如芒目光。
也有人心道:君上而不是君父,雍君和雍太子果然关系极差。薛雪笑道:“雍君果然信任爱重雍太子,什么大事都交给雍太子办。”
谁知道等対方回雍国后,是不是军权都被卸了呢。
“现在是还差楚国、燕国和天子使者么?”谢涵坐在软垫上,一手支着额头,懒淡道。
“不错。”刘央笑眯眯的,“三公主可是累了?”
“累还不至于。”谢涵倒了杯热茶,“就是有些无聊,刘君可有什么好顽的东西给我解解闷。”她一身素衣,长发用发带扎起,只用簪子固定,缨带垂下,雌雄莫辩,风流又端丽。
“下棋罢,我带了棋。公主要不要顽?”薛雪显得有些殷勤,他是薛太子,发妻新死,対方是齐公主,这样能力,又是这样容色,由不得他不动心思。
谢涵却懒懒的,“等会儿还要费脑子呢,现在玩完了可不好。”
沈澜之噗嗤一笑,“涵妹这脑子还是有数的。”
谢涵理所当然,“可不是。”
“掷骰子?玩运气——”薛雪还没说完,外面却传来响动,“楚王来了。”
众人一道出去,眼帘内映出道亮丽鲜红的人影,在冰天雪地、一片素白里艳色逼人,如红梅傲雪。
“诸君安好。”清冷、矜贵,清泉敲击玉石般的声音响起,谢涵看到沈澜之仿佛颤抖了一下。
“……楚王美姿容,摄满园英豪。”史官提笔。
谢涵:“……”这写的是野史罢。
楚子般和旁人都不熟悉,没什么好寒暄的,赶走沈澜之后,径直走向谢涵,“涵儿。”
周围人挤眉弄眼,楚太子和齐太子是好兄弟,大家都知道,唔、现在是好兄妹罢。
但是,齐国被燕国灭国,楚国早先的出兵功不可没,大家也都知道。
所以现在是要叙旧还是要骂战啊?
谢涵盈盈一笑,“楚王怎么亲自来了,国中可以抽身?”
“寡人想来看看你。”楚子般像吐出一口噎在胸中许久的气,长长吁了一口。
谢涵抬头,只见人脸上是真切的担忧,这样真实,这样动人,她笑了一下,“今年雪下的和我第一次见楚王一样大,看看雪么?”
楚子般想说什么,最终点了下头。瑶华台正対原梁国辟疆大殿,士兵歇息在两侧废殿与刚搭起的帐篷,几个主要人物和其卫士在辟疆大殿内汇集,二人踏步出来来到大殿檐下赏雪。
谢涵问道:“咱们上一次堆雪人是什么时候?”
楚子般想了想,“十二年前?”
“対——”谢涵击了下掌,“你那鼻子都插歪了。”
楚子般抽了下嘴角,“明明是你推掉的。”谢涵小时候多坏一人啊,输了还不认,作弊推鼻子,不知后来哪个眼瘸的传出来一句“君子之风”。
“是么?我不记得了。”
“……”
众人原是竖起耳朵,想听一波爱恨情仇,却听二人尽说小时候,一会儿便没了兴致,三三两两也开始套话的套话、打关系的打关系。
其中许多都想与霍无恤说上几句,可惜这位雍太子始终脸冷得像冰渣,左脸“莫来寻孤”,右脸“无话可说”,额头“天煞孤星”,下颌“生人勿进”,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不与任何人攀谈,谁上前说上一句,就是话题终结者。
薛雪、叶必果、沈澜之、刘央接连碰壁后,便组队投壶了。也算是原梁国四卿多年后的合体。
楚子般与谢涵二人已闲话许多,却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语,这时,他忽然低声道:“你还好吗?”
谢涵朝外的面色顷刻转淡了,音色与语气还和之前一般温柔,“好与不好,与楚王都毫无关系。”
“是寡人対不起你。”楚子般顿了顿,“是我対不起你。”
谢涵抬了抬手,“我原本十分恨你,可如今亲自处理朝政,才知道半点不能掺杂个人感情,如果易地而处,我也许会与楚王一样的抉择,所以楚王没什么対不起我的。”
楚子般顿了一下,扯了下嘴角,似喜似悲,“你如果恨我,倒还好些。你若释然,咱们就永远都回不去了,是吗?”
谢涵倒一杯清酒,淡淡道:“何必回头伤往事?且把风流唱少年。”清酒洒落雪地,“祭年少,祭过往。”
——祭昨日 。
——祭昨天干什么?
——昨天已经死了。舅舅不能因为昨天的事再怪我们了。
——……表弟,你可真会自欺欺人。
言犹在耳,楚子般低低一笑,“年少过往都死了么?”他夺过架在扶手上的酒壶,仰头壶嘴兜口灌去。
第二日,燕人姗姗来迟,来者正是燕国大将军聂慎。
这下,又有人拿眼睛看谢涵了,伐齐大将军来着。谢涵清清淡淡地抬起头,如星似雾的眸子仿佛踏着万千光阴瞧过来。
冰天雪地,聂慎心里一烫,対众人微微颔首。
正午时分,天子使臣到。
使臣穿一件水蓝色正装,入鬓眉、柳叶眼,在场有一半人觉得熟悉,却又找寻不到记忆。便听那使臣道:“在下姬击,奉天子诏命,感谢诸君齐齐到场。”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黑底红边的制诏,“冬十一月丙午,大昊天子诏曰——”
刘央、叶必果、薛雪迅速跪了下去,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时值梁武王登基称王已有七年,齐、雍、召、燕先后称王,楚国本来就尊王座,那么,现在要不要向昊王下跪呢?
楚子般纹丝不动,一副站在这里已经给你天大面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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