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准新娘走到舞台中央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程斯蔚,隔着层层人群,看着大门处的那个人。
没有人跟他打赌来猜那个人是不是沈峭,但程斯蔚还是开始了这场赌局,伴随着大提琴声戛然而止,满场灯光亮起,雪白光线刺眼,但程斯蔚强迫自己不要闭眼,于是在灯光大亮时,他和沈峭的视线撞到一起,砰的一声。
像是一场无人生还的车祸现场。
伴随着准新郎入场,钢琴声响起,与此同时,人声爵士乐队开始唱歌。贺莱切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品了一会儿,他皱了皱眉,看向林峥:“这个味儿我怎么好像吃过——是不是路西法的那个厨子?”
林峥没说话,只是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停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是不是也无所谓,反正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因为准新郎新娘已经登场,安保人员按照规则全部退场,他们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离开,沈峭是第三个,进门之前,程斯蔚看见他有一缕黑发掉到额前。
新郎和新娘在台上拥吻,所有人都在鼓掌,所以在这个时候,突然站起来的程斯蔚极其显眼。贺莱拽着程斯蔚的衣角,表情有些疑惑地问他:“这个时候你干嘛去?”
程斯蔚的目光从贺莱脸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林峥身上,林峥喝了很多酒,眼神涣散。程斯蔚看他几秒,低声开口:“你这辈子想什么样随便你,别拉上我。”
话说完,程斯蔚拉开椅子,在充满暧昧的浅粉色光线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推开侧门,面前是一道长而窄的走廊,闷热空气扑到脸上,程斯蔚松开衬衣的几颗扣子往里走。走廊两边都是门,程斯蔚不知道沈峭在哪一间,也不敢贸然地一间间开门去看。
走到走廊尽头,头顶绿色安全通道的标识灯亮着,程斯蔚站在那儿,看着自己映在玻璃门上的影子。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玻璃门上的影子里出现另一个人,程斯蔚愣了一下,然后他回过头,跟沈峭的视线相交。
沈峭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盒,像是员工餐。
跟程斯蔚对视了几秒,沈峭朝他走过去,走得近了些,程斯蔚看见沈峭额头上的薄汗。
“工作时间不能看手机。”沈峭垂眼看他,停了几秒,才接着说,“刚看到你的信息。”
程斯蔚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沈峭手里的饭盒上:“要吃饭了吗?”
“嗯。”
“怎么不在房间里吃?”
“没位置了。”沈峭认真看着程斯蔚的脸,顿了顿,又补充说:“安全通道也很凉快。”
不用沈峭说,程斯蔚也明白,各种工作环境都有各自的圈子,安保公司也不例外。林家的订婚典礼事情清闲,给的钱又多,沈峭一个刚来的新人就接到这种活,应该有不少人不服气。
程斯蔚笑了一下,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转头跟沈峭说:“这样也好,咱们俩可以一起吃。”
安全通道里只有一盏声控灯,每过1秒就会熄灭,程斯蔚和沈峭坐在台阶上,分享一份员工餐。虽然说是分享,但沈峭把每份荤菜的肉都挑给程斯蔚,包括唯一的一个鸡腿。
挑完菜,沈峭把筷子递给程斯蔚,说:“你吃,我不饿。”
餐食放在空调房里太久,菜和米都已经冷掉了,令人有些没胃口的菜油味飘出来。只隔着一扇门,会场内的每道菜从前菜到冷盘,精致到令人不忍心破坏。
程斯蔚抿了一下嘴,用筷子扎起鸡腿,咬了一小口,一边嚼一边夸:“还挺好吃的。”
沈峭打开手机电筒,给他打灯,然后问他要不要喝水。
“不喝了。”程斯蔚直接用手拿着鸡骨头,把筷子还给沈峭,迎着那束光,跟沈峭说:“刚刚在前面吃了不少东西,剩下的你吃吧。”
沈峭点点头,说:“好。”
沈峭吃饭的速度很快,手里的鸡腿吃了大半,饭盒里的米饭就已经见底,程斯蔚甚至怀疑沈峭压根没有尝到味道,单纯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程斯蔚突然觉得心酸,在沈峭抬眼看他的前一秒,程斯蔚迅速低下头,咬了一大口手里的鸡腿。
“喂喂,肖山你人呢?”
沈峭戴上耳麦,低声回答:“我在。”
“跑哪儿去了啊你?说是吃饭时间你还真找个清净地儿吃饭了?后台有个雕塑,你过去搬一下,动作轻点啊,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收到。”
眼看沈峭就要站起来,程斯蔚按着他的手臂,说:“把菜吃完再去,吃饭时间就是吃饭时间。”
光线照亮沈峭的半边脸,过了许久,程斯蔚看见沈峭勾了勾嘴角,然后说:“要扣钱的。”
程斯蔚原本还想要再说什么,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来,程斯蔚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贺莱。
“干嘛。”
“要拍照了,几个老总非说要跟你合影,你快点回来吧。”
在静谧的安全通道里,贺莱的声音显得很大,沈峭很安静地看着程斯蔚,听见贺莱的话,沈峭低下头,把饭盒里的剩菜拨到一起,然后盖上盖子。
手机电筒的光熄灭,沈峭碰了一下程斯蔚的手,很轻地说:“去吧。”
第72章
大合照拍了好几次,合影的人反反复复地换,端着酒杯的程斯蔚被几位叔叔起哄推到众人中间,站在上次被他骂的狗血喷头的准新郎身边,面带笑容地拍了几张大头照。眼看台下的几个人又要上来,程斯蔚手腕一松,满杯红酒洒在西装外套上。
“抱歉,喝的有点多了。”程斯蔚抬手擦掉溅在下巴上的酒,表情有些尴尬地说,“我去收拾一下,你们先拍。”
穿过交错摆放的长椅,程斯蔚走出玻璃旋转门,林峥看着消失在会场内的程斯蔚,转过头笑着招呼:“陈总,来,我们多拍几张。”
临近下午,室外温度是当天最高的时候,几个保洁阿姨拖着装满玫瑰花瓣的袋子往后门走,几片粉色从没收紧的袋子口飘出来,掉在地上。程斯蔚看了一会儿,叫住队伍最末的阿姨,问她有没有纸巾。
“红酒泼上去擦不掉的啊,您这个西装看起来挺贵的,要不脱下来我帮您送到酒店干洗房清理一下?”
“没事。”程斯蔚摇摇头,笑着说,“有纸巾的话您给我一张我擦擦就行。”
阿姨很慷慨,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叠餐巾纸,递给他,程斯蔚愣了一秒,然后从里面抽出两张,接着说谢谢。
红色酒液已经完全渗进衬衣领口,斑驳的红色痕迹,看起来很像凶杀现场。的确擦不掉,程斯蔚把纸巾团着攥在手心,靠着栏杆看不远处的花瓣被风裹挟,接连不断地掉进喷泉池。
程斯蔚今天喝酒喝的不少,酒精渗透血液,连带着脑袋和动作都迟缓,就连有人走到他身后都没察觉,直到身后噗通一声,程斯蔚才猛地回过头。
男人跪在地上,衬衣下摆凌乱地扎在裤腰里,看见程斯蔚脸上的惊讶,他往前又爬了几步,膝盖在粗糙的地砖上摩擦发出细碎响声。
“程少爷……求求你,让你母亲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男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微微凹下去,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去抓程斯蔚的小腿,但被程斯蔚躲开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我给你家供过建材,供了小十年了……”男人声音断断续续,比起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咽了口唾沫,抬头冲着程斯蔚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我知道,之前我们做的不好,但、但那是总工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把他开了,我保证,以后的工程不会再出一点儿毛病,真的!”
“您体谅一下我……我四十多岁了,这么多年只供你们一家的货,怎么能现在说撇开就撇开了……”
“您给程总说一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男人情绪变得激动,太阳穴的青筋暴起,嘴巴张得很大。程斯蔚看着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手按着栏杆,表情依旧平静:“不好意思,我目前还管不到我家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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