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转绿,沈峭重新挂了档,语气很平静地说:“走了,你坐好。”
他也不是自讨没趣的类型,知道沈峭没有跟他闲聊的意思,程斯蔚把帽檐往下压,靠着椅背闭眼休息。沈峭的车开得很稳,即使偶尔能听见他打转向的声音,转弯弧度也拿捏的刚好,不会让坐着的人的身体来回乱晃,也不会让晕车的人觉得不适。
开了有十几分钟,车重新停下,应该是到地方了,但程斯蔚故意没睁眼。开车的人也没叫醒他的意思,车厢很安静,程斯蔚能听见身旁人很轻的呼吸,以及车外正在大声吆喝着什么的人。
过了一会儿,程斯蔚终于听清了,外面人喊得是:车不能停到大门口。
开车的人应该也听见了,但沈峭没有动的意思,哪怕车外开始有人用力地敲车玻璃,沈峭也没出声。
“是不是到了啊。”程斯蔚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到了。”沈峭回答他,右手搭在膝盖上。
“那你走吧,晚上我跟朋友有约,你不用等我了。”程斯蔚下了车,在关车门之前,他看着沈峭有些冷淡的侧脸,笑着说:“你回去没事儿可以先开别的车练练。”
车里的人点点头,不管外面不断敲打车门的保安,换挡踩了一脚油门。停了半天的皮卡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开走了,保安憋红了脸,气冲冲地朝程斯蔚这边儿走,还没来得及开骂,主场少爷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揽着刚下车男人的肩。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贺莱笑的不行,“你家是要破产了吗,开皮卡出门?”
“司机没开过其他车。”
贺莱脸上的笑容更大,他跟程斯蔚一边往会场里走一边开玩笑说:“你妈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宝贝。”
讲座比想象中还要无聊,程斯蔚和贺莱坐在第一排,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上口沫横飞的男人,旁边扛着相机的人正在对着他们拍照,想到第二天程淑然可能会看报纸,程斯蔚把眼睛睁的更大了些。
讲座时间比预期计划的拖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到了提问时间,程斯蔚看了一眼手机上提前准备好的问题,面带笑容地举起手。斜前方的摄影机镜头对准他,程斯蔚站起来,语气轻松地提了个问题,在教授回答的过程中,时不时受教似的点点头。
表演结束,程斯蔚刚坐下来,身旁的贺莱用手肘碰碰他的手臂:“装好学这套还是你演的好。”
“晚上吃饭我不去了。”程斯蔚小声说。
贺莱挑了挑眉,做了个为什么的口型。
“今天演的时间太长。”程斯蔚回答说,“困得不行了。”
“不是我不放你,今天是真不行。”讲座终于结束,贺莱和程斯蔚站起来鼓掌,掌声太响,贺莱不得不贴着程斯蔚说:“今天朱家老七回国,你必须得跟着我一起去,保驾护航。”
听众散开,程斯蔚跟着贺莱往外面走,快到门口的时候重新把帽子戴上:“你高中抢人家女朋友这事儿还没了呢?”
“那可不。”贺莱啧了一声,“朱老七,就是个棒槌。”
程斯蔚不在状态不是在说谎,不知道是不是那场讲座听得精疲力尽,在去饭店的路上就没了声音,贺莱跟他搭了几次话没声音,才发现程斯蔚是睡着了。这就导致在饭桌上的几次唇齿交锋都输的一败涂地,贺莱好几次说不过朱老七,都向程斯蔚投去求助的眼神,但程斯蔚只顾着吃桌上的海胆,完全没收到信号。
“你吃完这个就给我滚蛋吧!”朱老七出去打电话的空档,贺莱瞪了程斯蔚一眼,“你妈是不是在家虐待你,没钱吃海胆是吧?”
在冒着热气的海胆上淋点儿芥末酱油,程斯蔚拿着小勺挖起来,仰头全放进嘴里。芥末放多了,呛人的味道提神醒脑,程斯蔚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他张嘴吐了两口气,擦了擦手站起来,跟贺莱说:“那我先走了。”
贺莱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朱老七刚好打完电话回来,贺莱只好偷摸地冲程斯蔚竖了根中指,接着迅速投入战局。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程斯蔚脱掉外套帽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报了地址之后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他是真的有点儿累,可能是昨天通宵打游戏的劲儿还没过,眼皮像是挂了霜一样重。就这么一路睡到大门口,计价表蹦到三位数,程斯蔚付了钱下了车。
夏天的晚风也闷热的不得了,黑色飞虫围着明亮的路灯乱转,拐了两个弯,程斯蔚终于回到家,在门锁上按了指纹,门咔哒打开了。
客厅没人,也暗,只亮了一盏落地灯。一切响动在昏暗的环境里都变得极其明显,所以二楼的响动迅速被程斯蔚捕捉,他抬起头,看见属于程淑然的那扇门从里面被推开,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是沈峭。
偌大的静谧空间里,很容易发现另一个人,站在二楼的沈峭偏过头,朝他看过来,眼睛和白天看起来一样冷淡。沈峭从楼梯上走下来,然后一步步站在程斯蔚面前,细长的影子投在他身上。
沈峭个子很高,靠近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产生压迫感。
所以程斯蔚先开口,问:“你在家练车了吗?”
“练了。”沈峭回答,“再送你的时候,会开那辆蓝色的车。”
程斯蔚笑了出来,语气轻快:“这次回答的很快嘛。”
沈峭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往后撤了一步,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沈峭。”这是程斯蔚第一次开口喊沈峭的名字,于是移开目光的沈峭朝他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我妈是从哪儿找到你这么个宝贝的?”
窗帘缝隙里透出外面隐隐约约的光,沈峭用那双黑压压的眼睛看他,没有说话。
第3章
第二天程淑然没去公司,她起了个大早吃早餐,膝盖上摊着当天的报纸,一面看一面在吐司上涂果酱。程斯蔚夹了个煎蛋,咬了一小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叫沈峭一起吃吗。”
“他跟陈姨在楼下吃。”程淑然说话的时候没抬头,眼睛依旧盯着报纸,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像昨天那种讲座,以后可以不去,没什么意思。”
程斯蔚手撑着脑袋,筷子把煎蛋戳出了个大洞,听见程淑然的话,他笑着把锅都丢给贺莱:“贺莱非让我过去。”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下周学校重新开学,程斯蔚即将搬回到学校旁边的公寓,放假那天,他大包小包地把东西打包带回家,货车来回跑了两趟。
“差不多了。”程斯蔚终于把煎蛋平均分成了两部分,盯着蛋白焦黄色的边缘,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问:“那沈峭呢,是不是也得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啊。”
程淑然终于处理好手里的吐司面包,她放到嘴边,停了停说:“不用。”
“行。”程斯蔚低头笑笑。
早饭结束的悄无声息,程淑然吃完燕窝就上了楼,半个小时后推门下来,衣服已经换好, 手里拿着一把墨绿色遮阳伞。程斯蔚盘子里的煎蛋被戳的乱七八糟,程淑然只是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一直到换完鞋,她才转过头跟他说:“下午闲的话就复习一下功课,快考试了。”
知道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程淑然已经消失在门口。
不再管餐盘里的鸡蛋,程斯蔚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程淑然坐着的白色轿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于是站在空旷草坪里的人就变得极其显眼。沈峭把手里的红色飞盘丢出去,阿百飞奔出去捡,沈峭半蹲在地上,抬手把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线条随着动作舒展开。
杜宾犬不愧是猎犬,他咬着飞盘跑回来,一下子扑到沈峭身上,用沾满口水的飞盘蹭沈峭的脸。沈峭不生气,反而垂着眼睛,嘴角露出很轻微的弧度。阳光,狗,男人,这三个词同时出现的时候,好像是能让人感慨生活美好。
直到三秒之后,坐在草地上的人突然转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地穿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