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故事呢。”程斯蔚弯着眼睛,“同学你好好听课吧。”
停了几秒,贺莱搬着凳子往程斯蔚那边儿挪了挪,咽了口唾沫:“我跟他们下面一个主管关系挺好,之前一块儿打过球,昨天打游戏的时候听见他说今天早上要个活,挺难缠,要一直蹲点到晚上……”
说到这儿,贺莱有一个十分做作地停顿,程斯蔚看了他一眼,贺莱笑着问他:“怎么样?要不要过去看看?”
“看什么?”程斯蔚转过头,盯着黑板上教授快要飞起来的板书,开始明知故问。
“你说看什么?”贺莱把胳膊搭在程斯蔚肩上,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去看看你爹我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程斯蔚没说话,手支着下巴,在笔记本上胡乱抄了一行字,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重点,反正就那么抄上去了。贺莱还在旁边等他的回答,程斯蔚刻意忽略贺莱的视线,抄完最后一行板书的时候,在行尾用力地点了一个句号。
“要去你自己去。”程斯蔚说。
“别啊!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他妈无聊……我爹这几天跟疯了一样,每天公司也不去就坐在家看着我,我游戏不敢打妞不敢泡,我都他妈快入定了。”这么一大串话说完,程斯蔚还不理他,贺莱直接把程斯蔚手里的笔抢走,说:“下午的课不上了,我找人给咱俩签到。”
程斯蔚偏过头,看着窗外停在枝头的麻雀,说:“随便。”
下午四点,天空阴的像是随时会引发一场暴雨,程斯蔚跟着贺莱往校门口走,快到门卫室的时候,程斯蔚突然停下来,贺莱回过头有些纳闷地看他,程斯蔚扬了扬下巴:“我家车在那儿停着呢。”
“你妈什么时候管你管这么严了?”
“可能是她又给谁下绊子了吧。”程斯蔚无所谓地说,“害怕别人弄死我。”
贺莱没对程斯蔚这句话做出任何评价,他跟程斯蔚折返到学校侧门,跟门卫大叔好说歹说才被放出去。往前走了几百米他们两个才打上车,贺莱坐上车,看着手机报了个地址。
“我还挺紧张。”贺莱在他旁边搓了搓手。
程斯蔚看着有些发黑的靠背,把身体挺得很直:“紧张什么。”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这种场面,我以前听我爸讲过,前几年管得不太严的时候……”贺莱说到这儿,斜着眼看了眼司机,凑到程斯蔚耳边压低声音说:“胳膊腿儿乱飞的都有。”
想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程斯蔚笑了一声:“别他妈乱扯了你。”
“谁跟你扯了?你天天被你妈宝贝的跟个文物一样,外面的事儿你当然不知道。”贺莱叹口气,“少爷,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太平啊。”
程斯蔚看着窗外,语气轻松地骂了贺莱一句:“你知道个屁。”
车子开到城郊停下来,贺莱下了车,走到马路对面的轿车旁,弯腰跟司机说了两句话,司机就开门下来,把车钥匙递给他。
“你别这么看我。”贺莱解释说,“出租车压根儿别想开进去,直接就给你堵外头了。”
车子停在桥头,程斯蔚看着贺莱坐在驾驶位上捣鼓,一会儿打开了远光灯,一会儿又不小心启动雨刷器。雨刷器在干燥的车玻璃上有规律地来回划动,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贺莱低声说了句脏话,埋头在那儿找开关。
“我不想去了。”程斯蔚说。
贺莱这边还在找雨刷器开关,他找着一个按钮,按了一下之后,雨刷器停下来了,贺莱笑着扭头看他,问:“你刚刚说啥?”
“我说,我不想去了。”
好像从他遇见沈峭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像是饮酒过度,整个人昏昏沉沉,做出的事也毫无逻辑。程斯蔚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旷课,跨越大半个城区去看人家讨债?
并且,有可能肖山根本不是沈峭——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光是沈峭两次出现在程淑然的卧室里,就足够他鄙视唾弃沈峭一万次。
“大哥,都到这儿了。”贺莱打开车门,一条腿跨出来,劝他说:“走吧,快点儿。”
程斯蔚不说话,贺莱就又说:“过去看一眼,就确定一下那人到底是不是——确定完马上走,行吧?”
“烦死了。”程斯蔚哑声说完,开门上了车。
从小到大都难缠的程斯蔚被贺莱两句话劝动了,贺莱靠着车门笑了出来。
“你笑个屁啊。”
“回去我就给林峥讲。”贺莱扬扬眉,“我现在的谈判技巧已经高到能把程斯蔚忽悠上车的地步了。”
第12章
狭窄的楼道里站满了人,也包括电梯口,偶尔有到达十一楼的路人在电梯门打开时都会被眼前的场景吓一跳。
“肖山,接着啊!”沈峭刚转过头,一瓶矿泉水迎着他的脸飞过来,沈峭迅速抬起手接住,坐在地上的男人冲他咧了咧嘴:“动作还挺快。”沈峭把水放到一边,低头就着一点辣椒酱又扒拉了两口米饭。
“真他妈累啊。”男人把腿伸直,整个人躺在地上,他敲了敲身后上了锁的玻璃门,小声跟沈峭说:“你说头儿是不是傻了?从早上到现在,真就在这儿干等着人家自投罗网呢?”
夹生的凉米饭有些难以下咽,沈峭拧开矿泉水,仰头咕咚咕咚往里灌,等把凉米饭完全咽下去,沈峭才低声说:“没什么,让咱们等着就等着。”
“就你能忍。”男人踢了一下沈峭刚放下的饭盒,冷笑一声,“真是不把咱们当人啊,就算是让狗干活,是不是也得给狗吃肉,给咱们吃的这是什么?泔水吗?”
沈峭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在地上啐了一口准备再说儿什么,楼道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本一脸不服气的男人飞快爬起来,在沈峭旁边站的笔直,见到人走过来,他笑着哈了哈腰,喊了声:“董哥您来了。”
“有人说好像看见那老东西的小儿子了。”老董咬着根牙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一秒过后,沈峭攥在手里的手机嗡嗡震起来。
“照片我发群里了。”老董收起手机,看了沈峭一眼,“你带几个人去外边仓库找找,找到了直接带上来。”
分配完任务,走廊里的人哗啦走了一大半,老董伸了个懒腰,他今天中午酒喝的有点儿多,天热就开始犯困。正打算去隔壁房间躺一会儿,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老董转过身,才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
“有事儿?”
沈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低声说:“看起来也就五六岁。”
“所以?”
“是不是没必要。”沈峭说,“大人的事儿,感觉没必要扯上小孩儿。”
说完最后一个字,面前的男人噗嗤笑了出来,笑声很夸张,手捂着肚子,脸都憋成猪肝色。
“肖山啊,你平时踩着人脑袋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活菩萨?”老董把牙签拿下来,手搭着沈峭的肩头,用沾了口水的牙签戳沈峭的肩膀:“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就别管别人死活了吧?”
沈峭站着没动,老董低头笑笑,把牙签扔到地上,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沈峭的左脸。
“把人找出来,这次的奖金给你翻倍,这可以了吧,肖山菩萨?”
沈峭垂眼盯着鞋尖,低声说:“好,谢谢。”
世纪大厦面临重建,原本空旷的广场上堆满了绿色铁皮箱,几个人绕着矮矮的砖墙走,手里夹着烟。沈峭从电梯里出来,往外看的时候只觉得夕阳余晖也刺眼,黑色地砖上都是金光,沈峭看着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几个人,转身往后面走。
找个五六岁的小孩,没几个人会上心,沈峭在仓库外的楼梯上坐下,伸手搓了搓脸,动作太大,手指不小心碰到眼角的伤口,钻心的疼顺着眼角飞到太阳穴,沈峭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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