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峭没说话,只是脑袋有些不自然地往另一边偏,脖颈上的青筋变得明显。还蛮罕见的,可能是程斯蔚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认真地看过一个男人,不知道原来男人偏过头的时候脖子是这样的。程斯蔚学着沈峭的样子把头偏到一边,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沈峭的肩膀,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原来同类物种也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车在一个小摊前面停下,沈峭开门下车,站在小摊前,微微弯腰,跟遮阳伞下的阿婆说话。在嘈杂的老城区,沈峭变得更显眼,个子高,肩宽腰窄,身形挺拔。这种条件当个卧底警察应该不行,会被人一眼就揪出来。
阿婆榨甘蔗汁的时候,沈峭站在旁边安静的等,先做好的一杯用红绿相间的塑料膜封好,沈峭接过来,上下晃了晃,确定没有漏之后拿了根吸管,走到车前。
车窗降下来,程斯蔚下巴抵着车窗,把甘蔗汁接过来,但没去拿吸管。沈峭拿着吸管站了一会儿,确定程斯蔚不会再动弹之后,垂眼把吸管包装拆开,避开入口处,捏着吸管戳进封膜里。
程斯蔚张嘴含着吸管,喝了一大口之后,笑着跟沈峭说谢谢。
沈峭好没礼貌,连没关系都不说,很冷漠地转身去拿第二杯甘蔗汁。等沈峭拿上甘蔗汁转过身,才发现程斯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眯着眼仰头看树,喉结上下滚动,手里的甘蔗汁已经下去大半。
在太阳底下站了没几分钟后背就开始出汗,程斯蔚一口气喝掉一整杯甘蔗汁,这会儿终于腾出工夫喘一口气。他回过头,发现沈峭站在身后,手里拿着杯子,眼睛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看不远处的蓝色跑车。
“你没拿吸管。”程斯蔚主动提醒。
“给你的。”沈峭垂头看了一眼,说:“我不喝。”
程斯蔚吸了吸鼻子,把自己那杯喝完,看着沈峭抽出吸管替他戳开,才说:“你对你之前那个男朋友是不是也这么好?”
沈峭没回答,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负面情绪,程斯蔚心里清楚,只要他多问几次,沈峭就会说了,但程斯蔚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可能并不想听沈峭和前男友的爱情故事。
程斯蔚低头笑笑,拿过沈峭手里的甘蔗汁顺着树荫往前走,沈峭看着他的背影,停了几秒,转头把车锁了,抬腿跟上去。
老城区有一条河,水很浅,隐约能看清水底长满绿色青苔的石面,周围有各种撑伞售卖小零食的推车。程斯蔚走在前面,看到什么都要买,买了又不吃,转头全塞给沈峭。
走到河道中心的时候,程斯蔚停下来,他回头看了眼拎着各种颜色塑料袋的沈峭,抿嘴笑了笑。从红色袋子里拿出一盒蛋卷,程斯蔚趴在栏杆上吃,咬一口,蛋卷屑掉了一地。
沈峭还在旁边站着,程斯蔚看他一眼,伸手把他手里的袋子抢过来几个,从里面拿了个蛋卷塞给沈峭,含糊不清地说:“你也吃,别客气。”沈峭没说话,盯着手里的蛋卷看了几秒,没拒绝,但也没吃,就那么拿着。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现在应该也到要进公司帮我妈做事的年龄了。”程斯蔚一边说,一边把吃了一半的蛋卷套在手指上,“我爸……不是,是魏方宇,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沈峭抬起眼,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程斯蔚的侧脸,河面的波光映在他的睫毛和脸颊上。
“我不知道我妈给你道过歉没有,但我还是想说,确实挺对不起你的。”
程斯蔚的语气很认真,眨眼的速度变慢,说话的时候右手一点点垂下去,蛋卷顺着掉在地上。程斯蔚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可惜。
“我去不了公司帮忙。”沈峭说,“我不够聪明。”
沈峭开口的毫无征兆,程斯蔚怔了几秒。
“你也没有对不起我,这些跟你没关系。”
程斯蔚突然转过头看他,脸颊有点红,对上视线的那一秒,沈峭垂下眼,低头看手里的那根缺了一个尖角的蛋卷。
“蛋卷是拿来吃的。”旁边有人说话,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他手里的蛋卷塞进嘴里。在沈峭思考怎么接话的时候,一道阴影突然盖上他的眼皮,很快,程斯蔚顺着他和栏杆的缝隙钻进来,被晒得有些烫的黑发擦过他的手臂,然后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
距离太近了,沈峭甚至能看清程斯蔚鼻尖上的汗,耳边的噪音突然变大,沈峭正准备往后撤一步,程斯蔚在这个时候伸手拉住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我那儿挺晒的,在你这躲躲,不介意吧?”
程斯蔚倚着栏杆,仰头看着沈峭,露出笑容。
阳光刺眼,没人在树荫下乘凉,程斯蔚站在沈峭的影子里,感觉天空好亮。
第39章
接下来的一周,程斯蔚重新住回学校附近的公寓,程淑然对此并没有发表太多意见,毕竟上次撞破的事情太过尴尬,就算是亲母子也需要时间来缓和。而距离上次见沈峭,也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时间有点久,久到程斯蔚想起来都开始恍惚。
ppt还剩了一大半没做,程斯蔚看了眼手机,他给沈峭发的信息沈峭一条都没回,一切仿佛重新回到原点,明明那天他还站在沈峭的影子里躲太阳。
“怎么还不放假,怎么还不放假!”贺莱盘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仰头鬼叫。
房间里很安静,贺莱有点奇怪,他把电脑屏幕按下去一点,看着对面的程斯蔚,微微皱着眉,死盯着手机。
“你最近看手机次数太多了吧。”贺莱站起来,搬着电脑坐到程斯蔚旁边,伸长脖子去看程斯蔚的手机屏幕,问他:“谈恋爱了啊?”
程斯蔚把手机扣在桌上,抬眼看他:“你ppt上能不能写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写?”
“云文档。”程斯蔚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个introduction删了又打,你写点东西吧行不行。”
贺莱哼着歌,搬着电脑重新回到沙发上,假装无事发生。
说完贺莱,程斯蔚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文档上,但只打了几个字,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往手机上瞟。几分钟之后,贺莱听见一声响,他抬起头,看见程斯蔚把电脑合上,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
“你去哪儿啊?”
程斯蔚扶着鞋柜换鞋:“下楼买点喝的。”
“冰箱里不是有饮料吗?”
“不想喝饮料。”
贺莱刚准备说也有矿泉水,但他话说只说了一半,程斯蔚已经开门出去了,关门的声音很响。
晚上风大,程斯蔚顶着风往大门口走,风灌进上衣,程斯蔚在门口拦了一辆车,报了狗场地址之后,司机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那儿是郊区。”
“我知道。”程斯蔚身体靠着椅背,“你开吧。”
路上没什么车,司机开得很快,黄灯数秒时会猛地踩上一脚油门,程斯蔚开始有点反胃。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被司机缩短成半小时,等车停在狗场门口的时候,程斯蔚看向窗外亮着一盏灯的狗场,有点恍惚。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小伙子,到地方了。”司机点了根烟,从后视镜看他,嘴里吐出白烟,说:“六十八。”
程斯蔚回过神,付完钱之后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似乎急于离开这个地方,转弯的时候轰了一脚油门,轮胎擦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下一秒,狗场里传出狗叫,先是一声,然后变得无法收场。大晚上听狗叫有点吓人,程斯蔚正在犹豫要不要叫个车来接他的时候,狗场里的砖房突然亮起灯,有人举着手电走出来,白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脸上。
程斯蔚被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住脸,往前走了几步,开口说:“不好意思啊丰哥,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手电筒被关上,程斯蔚睁开眼,视野里短暂地出现一片模糊的白,紧接着他听见沈峭有点哑的声音。
“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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