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的确是这样,在刚才的几秒钟时间里,沈峭只看见程斯蔚很红的嘴巴一张一合,碎发随着动作轻微颤动。他完全不在意有没有人替他还那笔钱,有没有人断手断脚。
程斯蔚好漂亮,刚刚的几秒钟里,沈峭只在想这个。
“他还在外面等。”程斯蔚往窗外看了一眼。
沈峭没回头,平静地说:“我去让他走。”
尽管程斯蔚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要问:“会不会很难开口。”
沈峭的答案给的干脆利落:不会。
程斯蔚不知道沈峭是怎么说的,沈峭出去之后,程斯蔚走到窗边,看着沈峭走过去,没说几句话,对面人情绪就变得激动,伸出手想要去抓沈峭的手,但被沈峭躲开了。
这个场景看的程斯蔚眼痛,尤其是沈峭转头往回走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那个人忽然转头朝他看过来的那一眼,程斯蔚没有避开,隔着玻璃和他对视。
不是作为胜利者的炫耀,只是单纯表明,我一步都不会退。
但那个人应该没有看懂,因为第二天中午下课,程斯蔚走出学校大门,外面太阳很亮,程斯蔚望向远处的时候不自觉眯了眯眼,隔着熙攘的人群,他看见站在大太阳下的小时。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颜色破旧,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移开视线,程斯蔚往反方向走,但没走几步,有人小跑过来,径直挡在他面前。旁边的林峥被吓了一跳,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一遍,没什么耐心地问:“你有事儿?”
小时看着一身长袖长裤还打着伞的程斯蔚,开口说:“我们谈谈吧。”
听见他的话,林峥的眉头皱的更紧,扭头看着程斯蔚:“你认识?”
程斯蔚移开视线,看着林峥,语气毫无波澜:“不认识。”
林峥对程斯蔚的答案一点不怀疑,毕竟程斯蔚的朋友他几乎都认识,就算有不认识的,也不应该是会穿这种衣服的人。绕过挡在身前的人,程斯蔚和林峥往前走,紧接着,身后响起男人有些愤怒的声音。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之前发生的事吗?”
他的声音很大,用词又极具戏剧性,有些人已经开始停下来看热闹。
程斯蔚停下来,转过头,笑了笑说:“你可能不知道,要跟我说事情得提前预约——你预约了吗?”
梧桐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程斯蔚跟这个喊沈峭“阿肖”的人对视,他根本不想知道他和沈峭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论故事讲的多么婉转浪漫,都没办法粉饰沈峭之前的生活过得有多辛苦。
沈峭受过的苦,他根本不敢听。
第60章
从那之后的一个星期,程斯蔚都能在学校门口看见小时,甚至每次都能避开沈峭在的时间。次数多了,就连林峥都开始对他眼熟,晚上做完实验出来,林峥眯着眼往大门看,瞥见树下模糊的身影,笑着说:“他又来了。”
程斯蔚没理,出了校门径直往巷口走,小时快步跟过来,始终与他保持两步远的距离。程斯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最后停在一家冷饮店门口,停了几秒,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开口问他:“你喝什么?”
小时迅速皱起眉,语气带着狐疑:“你想干嘛?”
“你天天跟着我,居然问我想干嘛。”程斯蔚伸手推开玻璃门,又看他一眼,“我准备买杯饮料毒死你,你报警吧。”
门被推开,悬在门框上的贝壳风铃被撞得叮当响,透过玻璃门,小时看见走到点单台的程斯蔚摘掉帽子,靠着台子点单。等小时走进去的时候,程斯蔚已经付完钱,收起手机往最里面的单人沙发走。
“给你点了柠檬茶,不喜欢喝的话就放着。”程斯蔚坐在对面,身体陷进沙发里,下巴很轻地抬了一下,说:“坐吧。”
“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小时拉开椅子坐下,眼睛盯着程斯蔚手边鸭舌帽上的logo,“买什么东西都不用问价格,再热的天也可以晒不到太阳……我和阿肖在一起的时候,六月出头就已经晒得很黑了。”
程斯蔚点点头,微笑着说:“有钱人的毛病确实都挺多。”
很久没人再说话,小时放在桌上的双手逐渐攥紧,指关节发白,停顿好久,他才一字一句地说:“你……你能不能把阿肖还给我。”
服务生在这个时候端着托盘过来,把两杯饮料放在桌上,程斯蔚拿过号码牌递给他,笑着说了声谢谢。玻璃杯周身满是氤氲的冷气,气泡环绕圆形冰块,黄色吸管被碳酸顶起来。
用吸管拨开水面上的薄荷叶,程斯蔚喝了一小口,凉意顺着喉咙钻进胃里。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和肖山认识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们互相照顾,他帮我很多很多。”说到这儿,小时抬头看了程斯蔚一眼,“我找到亲生母亲的时候,阿肖比我还高兴,他说想办法筹钱帮她治病,但她病情恶化的太快,我等不了了……”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我妈去死。”小时抿了抿嘴,声音颤抖,“你是有钱人,理解不了我们穷人的难处,是真的会为了几万块钱恨不得去跳楼的。”
“阿肖为我受了很多罪,所以这次我把我妈唯一的一套房子卖掉了,把钱都还给董哥。”
“我们跟你不是一类人,不是玩一玩觉得不新鲜就可以丢掉的,我和阿肖,是要相依为命过一辈子的。”
“说完了吗?”程斯蔚捞了一块冰含在嘴里,抬眼的瞬间,用力把冰块咬碎,“如果你说完了,下面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打断。”
小时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首先,你以前跟肖山怎么相依为命的,我根本不在意,我清楚你也清楚,跟你相依为命的时间里他过的一点儿都不好。”
“第二,你妈妈得病他愿意帮你筹钱,是他人好,不是他欠你的,你卷钱跑路的时候,但凡能有点儿要跟他相依为命的念头,你现在也不会跟我坐在这儿。”程斯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你想给母亲治病,孝心感天动地,但凭什么你去尽孝,让别人替你擦屁股?”
“最后,你是不是觉得卖掉房子把钱还了,他就得对你感激涕零?”程斯蔚看着小时,语气淡淡的,“你以为我没那个钱替他还吗?”
“他过的很辛苦,我知道,但我不是去救他的。”
“我是去爱他。”
看着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白,程斯蔚抬手朝服务生打了个手势,示意续杯。
“好久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了,我还要在喝一杯。”程斯蔚看了眼小时面前满杯的饮料,笑了一下,“看你一口没喝应该是不怎么渴,那我就不送你了。”
小时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程斯蔚是在下逐客令,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他小声地冲着程斯蔚说:“是我打扰你了,再见。”
窗外阳光灿烂,程斯蔚看着不远处正在把饮料往托盘上放的服务生,微笑着说:“希望以后不要再见了。”
小时没再说话,转身往大门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恰好跟迎面走来的服务生打了照面,小时侧过身给服务生让路。站在门前,小时握着门把,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垂眼喝饮料的程斯蔚,几秒之后,他收回视线,推开门走出去。
风铃响起的下一秒,玻璃门重新关上,程斯蔚把吸管吐出来,看着吸管上密密麻麻的牙印,脸上的笑容冷下去。
贺莱接到程斯蔚的电话时正在赶论文,看见来电显示,贺莱就想起程斯蔚背着他偷写论文的事儿,顿时头顶开始冒火。
“干嘛。”
“喝酒。”程斯蔚说,“路西法。”
“啊?”贺莱看了眼左下方的电子时钟,有些疑惑地问:“大中午喝酒?”没等到程斯蔚的回答,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贺莱放下手机,盯着文档里刚刚复制粘贴好的资料,啧了一声扣上电脑。
中午的路西法没有什么人,贺莱刚走下台阶,就看见靠在二楼栏杆上的程斯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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