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峭的脸是凉的。
嘴唇离开沈峭的脸颊,程斯蔚始终垂着眼,不敢看沈峭的表情。心跳声好沉,程斯蔚觉得沈峭一定听到了。
“亲你一下,不介意吧。”
第43章
盘旋在头顶的蚊子嗡嗡打转,像是在经历一场永不消退的耳鸣,沈峭偏过头,很轻地叹口气。从没见过有人被亲之后是这种反应,程斯蔚很慢地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很像抢占民女的地主恶霸。
“我去睡了。”程斯蔚罕见地感到难堪,并且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沈峭点点头,很平静地说:“好。”
走进屋里,程斯蔚背对着门,躺在那张擦得很干净的折叠床上。说实话,他根本睡不着,屋子里又闷又热,桌上的小风扇一边转一边响,后背几乎湿透了,从他凑过去亲沈峭开始,汗就不停地往外冒。
被子叠着垫在身下,垂在床边的手摸到一小片尼龙布料,程斯蔚挪了挪身子,看见白色的尼龙标签上写着两个大字:赠品。程斯蔚看了眼摆在对面的那张床,深蓝色的被子洗的发白,边角的线头垂在床边,风一吹就跟着晃。就那么一眼,程斯蔚感觉自己身上的热一点点降下来,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
哪怕是赠品,也是沈峭能力范围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程斯蔚抓着被角,慢慢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醒来,对面床上没有人,叠成方块状的被子摆在床尾。程斯蔚坐起来,感受到拂过脸颊的风,程斯蔚转过头,发现原本搁在桌上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到他的床头,风扇来回摆动,划出的圆弧确保每个角度的风都在他这边停留。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程斯蔚从床上下来,踩着球鞋推开门。外面阳光明亮,金黄色光线洒进屋里,原本窄小逼仄的房间被衬的体面了一些。那天从家里出来的太急,程斯蔚没拿帽子,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的时候,余光瞥见放在整理箱上的伞。
是一把红色的伞,程斯蔚把伞撑开,从里衬看见伞面上“昌通旅行社”五个大字,把伞合上,程斯蔚对着放在旁边的一袋牛奶出神。在这个屋子里,不应该出现牛奶这种东西,应该是现买的,程斯蔚拿起来,冰凉触感贴上指腹。
这是什么意思,以物换物吗,一个吻能从沈峭这儿换一袋三块五的牛奶。程斯蔚把牛奶装进口袋,撑开伞走出门,在旁边的的水槽洗了一把脸。狗场里没有人,只有三四只狗趴在空地上敞着肚皮晒暖。
程斯蔚走过去,那只大黄狗连眼皮都懒得掀,直到意识到程斯蔚是奔着他的饭碗去的,黄狗翻身站起来,摆出进攻姿势冲他呲牙。
“你比我还强点。”程斯蔚看了眼盛着满满狗粮的铝盆,吸了吸鼻子,“你这满满一盆碳水,我就一袋奶。”跟狗攀比实在有点没面子,程斯蔚拉开铁门走出去,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把铁链锁上。
城郊不好打车,程斯蔚也没叫车,打着一把红色雨伞顺着树荫往外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第一个红绿灯,程斯蔚蹲在路边,十几分钟之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贺莱好几天都找不到程斯蔚的人,上一次回他短信还是两天前,给他发了一份演讲稿的pdf,在作业截止日期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交了上去。所以当贺莱视线扫过人群中打着红色雨伞的程斯蔚时,他压根没认出来。
还是旁边的同学碰碰他的肩,小声问:“那个是程斯蔚吧?”
“怎么可能,我——草,还真是。”贺莱收起手机,小跑过去,盯着程斯蔚那一头胡乱翘着的卷毛,顿了顿才问:“你这是去野营了吗?”
程斯蔚没说话,贺莱伸手扒着伞,小声嘟囔上面的字:“昌通旅行社……你去旅游了啊?”
“去犯贱了。”程斯蔚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伞沿刮到贺莱的脸,贺莱一边捂着脸尖叫一边跑过来,跟程斯蔚一起站在伞下的阴影里,“你怎么天天火气都这么大?说真的啊,暑假你打算怎么过?我跟陈文楷林峥他们说好了,打算去山上待半个月,你也一起呗。”
程斯蔚闷着头往前走不接话,贺莱啧了一声,伸手拍了下程斯蔚的腰,手心的触感怪异,贺莱挑挑眉,从程斯蔚的口袋里掏出一袋牛奶。
“正好,我渴死了。”贺莱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牛奶就被抢走,程斯蔚拎着那袋奶,斜他一眼,“你少说两句话就渴不死了。”
红色雨伞在校园里十分显眼,周围人的视线或多或少都会在程斯蔚身上停留几秒,程斯蔚觉得不出一个小时,大半个学校的人都会知道源城有个昌通旅行社了。跟在旁边的贺莱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头顶的红伞,叹口气:“你这破伞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靠他牺牲色相死皮赖脸从一个木头那儿顺来的。
两个人走进教学楼,程斯蔚终于把伞收起来,贺莱松口气,走到自助售卖机前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进半瓶,贺莱嘟囔一句爽,偏头瞥程斯蔚一眼,话题又拐到最开始:“怎么说啊,暑假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不去了。”程斯蔚手里还攥着那袋牛奶,“得去我妈那儿帮忙。”
“这么早?不是说大四再去吗。”
“反正早晚都得去。”
贺莱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又抬头问他:“三个月都得待在公司?”
“两个月。”
“那月初跟我们一起去呗,少你一个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
程斯蔚靠着墙,垂眼看着手里红的扎眼的雨伞,摇摇头:“月初有事儿。”
“……很重要的事?”
“嗯。”程斯蔚说,“很重要。”
跟程淑然谈判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是母子,程淑然也不愿意做亏本买卖,愿意把狗场让出来,已经是母爱发挥出的最大作用。程斯蔚答应程淑然,暑假的两个月去外地一个刚刚运行不久的分公司帮忙,反正早晚都要去的,程斯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在走之前,他希望把改造狗场的方案做完,提出问题的同时要解决问题,这是程淑然给他上的第一课。这样也好,又有了一个新的借口可以跟沈峭多待一会儿。
但是沈峭好像在躲他。
在第三次去狗场,但却只看见陆丰的时候,程斯蔚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陆丰的表情也有些尴尬,他放下手里的活,冲着程斯蔚笑笑:“沈峭他,他有点儿事,这几天过不来。”
“什么事?”程斯蔚语速很快地反问,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是看这些狗看的比命还重要吗?”
陆丰张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门口的几个工人聚在一起抽烟,关在笼子里的狗冲他们叫,男人有些烦躁地朝笼子踢了一脚,动静很大。程斯蔚转头看过去,白雾缭绕,蓝色保温瓶倒在他们脚边,沈峭用过的杯子扔在地上,里面塞满了烟头。
“麻烦烟停一会儿吧,呛人。”
几个人转过身,对上男生带笑的脸。
“我们干重活儿的有几个不抽烟?”个头最大的男人吐出一口烟,瞥了眼程斯蔚撑着的伞,嗤笑一声。
程斯蔚只是看他,晃了晃手里的伞柄:“您也看见了,我大夏天还得打伞,怕晒着出点什么问题,我小毛病多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点毛病就要归西。”
“我要是出点什么事,到时候没人给你们结工钱,对大家都不好,对不对?”
中午日头烈,几个人对视一会儿,摇摇头把烟掐了,正准备回去干活,程斯蔚挡在面前:“把杯子也洗干净,从哪儿拿的放到哪儿去,麻烦了。”
两个人对视几秒,男人伸手接过杯子,冷笑一声往里走。
富家少爷干活就是来装装样子的,陆丰听好几个工人这么说,六月初,正是最热的时候。狗场露天,没有遮挡,在太阳下面站几分钟就热的喘不上气,更何况穿着长袖长裤的少爷。
男人回头看一眼在水槽前洗脸的程斯蔚,嘴角撇着:“你看吧,他装不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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