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疯啊大中午的。”贺莱低头看着倒了一地的空酒瓶,抬手拍了一下程斯蔚的脑袋,“喝这么多?”
五秒之后,程斯蔚缓慢地抬起头,拎着手里的啤酒瓶,扶着栏杆晃晃悠悠站起来,盯着贺莱的脸,问他:“妈死了就了不起了是吧?”
“……”贺莱完全没听懂,皱着眉从桌上拿了起子,找出一瓶没开过的啤酒,架着手肘,“谁妈死了?”
“阿肖——”程斯蔚冷笑一声,额头抵着瓶口,含糊不清地嘟囔:“什么狗屁,难听的要死。”
完全听不懂,贺莱靠着椅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仰头灌进半瓶啤酒后,打了个很响的酒嗝。两个人清完剩下的半箱酒已经到了下午,贺莱看着趴在桌上不动的程斯蔚,伸腿踢了一下他的凳子。
“走吧,打个车回我家。”贺莱捂着胃,“回我家补一觉。”
程斯蔚动了动,脸颊枕着手臂,睁开眼,盯着楼下来回变幻颜色的灯泡,小声说:“不去。”
“那你去哪儿?”
程斯蔚的脑袋小幅度地晃了两下,安静了两秒,才抬起头,有些恍惚地问贺莱:“几点了?”
“快三点。”
身体和灵魂被拉回现实,程斯蔚长出了口气,手扶着栏杆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往楼梯走。贺莱的视线跟着程斯蔚,直到程斯蔚顺利踩上最后一节台阶,才开口喊他:“你又哪儿啊!”
声音很小的回答声被音乐掩盖,贺莱趴在栏杆上,皱着眉又问了句:“没听见,你刚刚说什么?”明亮天光在玻璃门前划出一道细窄的阴影,程斯蔚站在阴影里,头也没抬,推门走出去。
随便在路上打了辆车,程斯蔚报了学校地址之后就睡了过去,但他睡得并不踏实,并不是所有人开车都像沈峭一样稳。在司机第三次急刹时,程斯蔚没忍住干呕了一声,司机迅速透过后视镜看他,有些着急地说:“你可别吐我车上啊。”
“快吐你车上了。”程斯蔚捂着嘴说。
应该是真被程斯蔚这句话吓到了,司机后面的车速放得很慢,倒数两秒的绿灯都要停下来等待变黄,程斯蔚看着照射进车厢内的阳光,把帽檐压得更低。
几分钟后,汽车在公交站牌停下,程斯蔚睁开眼,坐起来一点转头往马路对面看。学校门口有不少人,大多是附近辅导机构来发传单的,还有些正在聊天说笑的学生,只有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人群外,给这副算得上青春洋溢的画面带来很淡的割裂感。
他就知道,哪怕距离约定的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小时,沈峭也不会问也不会催,只是待在他们约好的地方,很有耐心地等。
开门下车,程斯蔚往马路那边走,每走一步,准星里的人就变得更加清晰。心脏怦怦跳,程斯蔚不自觉摸了下胸口,确认心脏不会真的跳出来。有的时候,他觉得沈峭很愣,不会撒谎不会变通,譬如刚才,等不到他的时候,完全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去车里开着冷气等。
这么愣的人,偶尔也会很敏感,譬如现在,后脑勺上又没张眼睛,但就在程斯蔚过完马路的同时,沈峭忽然转过头,让程斯蔚毫无预兆的与他对上视线。
程斯蔚停下脚步,站在那儿不动,沈峭走过去,垂眼看他几秒,伸手把帽檐抬高一点。
“喝酒了。”
“嗯。”程斯蔚点点头,“一点点。”
“难受吗?”沈峭问他,停了片刻,又说:“要不要走一会儿。”
顺着林荫道直着往前走,斑驳的树影落在肩头,沈峭偏头去看程斯蔚,上半张脸被帽檐挡的严严实实,看不见眼睛也看不出情绪。尽管如此,沈峭还是开口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
“是。”程斯蔚回答的很快。
沈峭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诚实地说:“我要怎么做你会开心?”
在树荫下,程斯蔚抬起头,很专注地看着沈峭,几秒之后,他伸手抓着沈峭的手腕,一步跨进左手边无人的弄堂。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很窄的台阶上,程斯蔚看着光影下沈峭带着惊讶的眼睛,低声说:“我不喜欢阿肖这个名字。”
沈峭的视线一点点柔和下来,然后说:“以后没人会叫。”
“我一直都是叫你名字的。”程斯蔚抿了一下嘴,手指往下滑,把沈峭的衣摆攥在手里,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手臂贴着沈峭的胯骨,“我要换个称呼。”
“好。”
“我要叫你小峭……算了,这个不好。”程斯蔚吸了吸鼻子,又看向沈峭,“你比我大,我可以喊你哥哥。”
程斯蔚的声音很小,很像柳絮,春天让人浑身发痒的白色柳絮。不等沈峭回答,程斯蔚又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两句话,仰头用帽檐蹭着沈峭的下巴,看着沈峭不断起伏的胸口,程斯蔚说:“我叫你宝宝,好不好?”
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一下,停顿好久,沈峭才点点头,说好。
察觉到沈峭那阵短暂的沉默,程斯蔚移开一点,问:“你不喜欢?”
“没有。”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程斯蔚说,“你就是不喜欢。”
没等程斯蔚再开口,眼前忽然一亮,鸭舌帽被人摘掉,大片天光落在眼皮上,但很快,阴影再次把他包裹,沈峭扣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是一个充满阳光,薄荷味,还有酒精的吻。
——我原本打算这么叫你的。
其实不能算原本,因为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好多次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够不够格,所以从来没叫出口。
接吻的时间很长,长到程斯蔚开始呼吸困难,大脑缺氧,就在程斯蔚以为他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沈峭给了他一条活路。
“喝不喝汽水。”沈峭移开一点,看着程斯蔚带着水汽的眼睛,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了一下他的后颈。
程斯蔚恍惚着点了点头。
沈峭把帽子给他戴上,手按着他的肩,把他往右前方转了一下,在他背后说:“那边有个便利店。”
“好。”程斯蔚点点头,头重脚轻地迈出步子,往便利店走。
看着程斯蔚掀开帘子走进去,沈峭收回视线,转身走出巷口,在踩上红色砖地的下一秒,猛地伸手拽着靠在墙壁上的男人,用力把他拉进巷子,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被甩到墙上,脖子被一只手紧紧掐住。
闯入视线的是一双很黑,毫无温度的眼睛。
“你是不是想死。”沈峭扫了他一眼,手上的力气又收紧了不少,男人开始挣扎,左腿来回乱踢,手往腰后摸,没等他摸到匕首,裆下一阵剧痛。
暴起的青筋在指腹上跳动,沈峭垂眼看着男人腰后露出的半截刀柄,目光变得更冷。
“再跟着他,就算你是真的想死了。”沈峭抽出男人腰后的匕首,扔在地上,脚踩在上面,问他:“听到了吗?”
程斯蔚拎着两瓶汽水出来的时候,沈峭还站在原地。
“橘子味和柠檬味,你喝哪个?”程斯蔚拉开袋子给沈峭看。
“你先挑。”沈峭只是看他,嗓音带笑,“我都可以。”
第61章
周一上午,贺莱和陈文楷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看见从前门进来的两个人,贺莱朝他们摆手打了个招呼。
“这次公开课人巨多,看来大家都喜欢听皇家八卦。”贺莱笑着偏头看了眼跟在程斯蔚身后的沈峭,点点头说:“今天穿的很帅嘛。”
沈峭的视线始终落在程斯蔚的后颈上,直到程斯蔚转头看他,才意识到刚才贺莱在跟他说话,顿了一秒,沈峭看向贺莱,补了一句:“谢谢。”
落了座,陈文楷收起手机,隔着几个脑袋看向坐在最边上的沈峭,手肘撞了一下贺莱的小臂,侧过头低声问:“这是那天跟林娅迎闹起来的那个保镖?”
“嘘。”贺莱打断他,“什么保镖,你见哪个保镖跟着少爷来学校听公开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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