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是夏天最便宜的水果,但在育幼院的时候能吃上一整块也是奢侈的,最中间的那块瓜通常是给嘴甜的小孩吃的,沈峭很显然不属于嘴甜的那几个。育幼院里的小孩大多数都不知道年龄,所以他们用身高排大小,沈峭个子高,在各种事情前,都需要让着比他个子低的弟弟妹妹。
就连西瓜也是一样,他总是得到最边上那块,瓜瓤少,瓜皮厚,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但这些都是在遇到程斯蔚之前的事儿了,譬如现在,他也能够吃到整个西瓜里最甜的那个部分,比想象中还要甜,甜到对于以前生活里吃到的所有苦,都可以一笔勾销。
吃完那块瓜,沈峭举着手电出去,厨房有一块正在漏水,沈峭找了一个塑料盆,抬头找到漏水点,把塑料盆放在地上。看着水珠重重砸在盆里,沈峭站着发了会儿呆,等再回到卧室的时候,程斯蔚已经睡着了,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今天程斯蔚应该很累,眼睛闭的很紧,在沈峭靠近的时候,程斯蔚很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手指微微张开,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晃了两下。沈峭下意识伸出手,在指尖相碰的瞬间,在昏暗光线里,程斯蔚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跑不掉了,沈峭坐在床边,这么想。
第二天一大早,程斯蔚被脸颊上湿凉的触感弄醒,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阿百巨大的黑脸,吓得程斯蔚大声骂了句脏话。阿百完全听不懂好赖话,大概还以为程斯蔚在夸她,吐着舌头来回舔程斯蔚的脸。
程斯蔚拽着阿百的两条前腿,扭头冲着门口大叫:“沈峭!你家狗子在发疯了!”
没人回应。
在床上愣了两秒,程斯蔚下床往外走,下过雨的天空一片清亮,塑胶地上水渍还没完全干,映出大片积云。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人,程斯蔚站在外面,低头看身旁的阿百。
十分钟后程斯蔚才想到去看手机,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沈峭的信息,发送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之前,信息内容依旧简单:我出去一趟,锅里有烧麦。程斯蔚重新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热气扑在脸上,白色碟子里整齐地放着五个烧麦,用热水保温。
阿百又在蹭他的裤腿,程斯蔚端着盘子往外走,顺便给阿百指了指她的碗:“你自己碗里有吃的啊,怎么什么都想跟我抢。”
早晨七点,程淑然在露台做普拉提,一整套动作刚做到一半,身后传来敲门声。程淑然翻身从器材上下来,冲着门口人点点头,年叔推门进去,手里拿着张银行卡。
“刚刚保卫室的人让我去取的,说是不到六点就送过来了。”年叔把卡放在花架上,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说:“还让我给您带句话,说希望以后您尽量不要再去找他了。”
程淑然抻了抻手臂,顺手抽了张纸巾,倚着栏杆擦脸上的汗。
“年轻的时候,都觉得尊严最值钱,但是值钱的尊严都是有钱人的。”程淑然抬起头,看着远处林立的高楼,淡淡地笑了一下,“穷人的自尊心,一文不值。”
年叔站着没接话,程淑然知道自己这话说的难听,但的确是事实。如果换做她是沈峭,这笔钱她一定会收下,哪怕不投资,买些理财产品也是可以的,毕竟人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去谈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昨天回来了吗?”程淑然问。
“没有。”年叔说,“那边人说,沈峭一大早就离开狗场了……要去接少爷回来吗?”
“不用。”程淑然把纸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脚踩上踏板,低声说:“他自己会回来的。”
第70章
十月中,东临市新区最大的那片地招标结束,东临本市的开发商全部落选,中标者为源城的程氏置业集团,当天就有电台节目与程氏女主人进行电话连线,问到关于东临的那块地,程淑然只是笑,接着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运气比较好。
程淑然的商业版图开始向东扩散,这相当于从别人的碗里夺食,这中间会出多少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别的不说,我是真佩服你妈的魄力,一般人肯定做不到。”贺莱合上手机,“反正我是做不到。”
林峥写完报告总结,接着贺莱的话说:“你做不到挺正常。”
贺莱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林峥迅速开启下一个话题,他抬头看了眼沙发上的程斯蔚,开玩笑似的问他:“不过你家生意都做成这样了,怎么保镖还出来接私活啊?”
程斯蔚的半边脸从手机后面露出来,林峥跟他对视几秒,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挑挑眉问他:“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程斯蔚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
“林娅迎下个月要订婚,本来也没必要这么急,但我爸算了算八字,下个月不订估计就得挨到后年——”
“——说重点。”程斯蔚打断他。
林峥看他一眼,说:“排场搞得挺大的,就在安保公司挑了几个人,林娅迎那人你也知道,安保人员也不能长得太磕碜,拿过来的每份资料她都看,然后就在里面看见沈峭了……不过资料上他不叫沈峭,好像叫肖什么来着。”
“肖山。”贺莱在旁边接了一句。
“对。”林峥靠着椅背,安静片刻,才转头问贺莱:“你怎么知道的?”
“他也在我家那儿干过,金融公司,当时就叫这个名字。”
林峥点点头,重新看向程斯蔚,停了一会儿才问他:“林娅迎对上次的事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把沈峭留下来了,你要是不想让他去,我就去给她说一声再换个人。”
“他是我家保镖,又不是卖给我了。”程斯蔚笑了一下,“凭自己本事赚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话说完,程斯蔚重新躺回沙发,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林峥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侧头对上贺莱的视线,贺莱朝他做了个口型:是不是有点怪。
一开始他们没怎么在意,只当是程斯蔚和沈峭年龄相仿,加上程斯蔚本身朋友就少,和身边的保镖关系好点也正常。林峥第一次觉得奇怪,是因为那次程斯蔚对林娅迎的男伴发火,哪怕是不希望自己的保镖被别人支使,像程斯蔚这种左右逢源的人,他的反应有点过大了。
就像贺莱说的——只要事儿跟那个保镖沾点关系,程斯蔚就像个炸药桶。
见程斯蔚不说话,林峥错开话题:“前女友订婚你去不去啊,去的话就给你排座位了。”
“去。”程斯蔚拿着手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落地灯上,“为什么不去。”
坐了没一会儿,程斯蔚拎着书包往外走,林峥跟贺莱没拦,直到程斯蔚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前,贺莱才搬着他的坐在林峥旁边,小声嘟囔:“真的太怪了。”
“是有点。”林峥双手撑在脑后,想了一会儿,继续道:“但是又说不上是哪儿怪。”
走到校门口,程斯蔚看见倚着电线杆站着的沈峭,垂着头,过长的黑发遮住眉眼,沈峭看起来很疲惫,天边很低的云层看像是随时都会把他吃掉。就连程斯蔚走近,沈峭都没发现,他半阖着眼,胸口轻微地起伏。
程斯蔚站在沈峭面前看他,过了几分钟,沈峭才睁开眼,看见视线里那双球鞋怔了怔,接着十分缓慢地抬起头,动作让程斯蔚想到运行速度很慢的扫描仪。
沈峭看着程斯蔚,他思考了半天用词,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四个字:“我睡着了。”
“我知道。”程斯蔚笑了出来。
“你没戴帽子。”
“嗯。”程斯蔚说,“最近吃的药还挺管用的,现在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了。”
沈峭点点头,但还是站直了一些,确保程斯蔚站在他的影子里,程斯蔚低着头,盯着两个人快要碰到一起的鞋尖,小声说:“我们走走吧?”
其实不用问程斯蔚也知道答案,沈峭从来不会拒绝他。
顺着笔直的街道往前走,路边有不少推着小车叫卖小食的推车,最近入了秋,街边卖糍粑的人很多。在路过一个推车时程斯蔚多看了几眼,沈峭就停下来,问他要不要吃,程斯蔚站着没说话,沈峭还是那么有耐心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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