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莱在对面鬼叫,程斯蔚没理他,把电话挂掉了。
只是过去两个小时,户外的温度骤然升高,程斯蔚尽量往阴凉地走,但高温还是躲不过去。额头开始出汗,程斯蔚只能拐到卫生间,捧起凉水洗了把脸,又把手臂在水下冲的冰凉才走出去。
四百米预赛马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在遮阳伞下排队,程斯蔚看了一会儿,走下楼梯过去,挑了个看起来脸生的男生,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男生转过头,跟程斯蔚对上视线后,表情变得疑惑。
程斯蔚收回手,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
“没事儿。”
前面的人正在登记,程斯蔚四处扫了一眼:“怎么没见林传西?”
“他是第二组,应该在后面热身吧。”话说完,男生转过身去签到。
操场后临时搭了几个帐篷,用来给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休息和热身,看见城大的校徽,程斯蔚掀开帘子。帐篷里没有几个人,程斯蔚一眼就看见懒散瘫在黑色椅子上的林传西,两条腿蹬着桌子。
程斯蔚站在帐篷门口,直到林传西旁边的人注意到,上下打量了程斯蔚一边,拍了一下林传西的肩,凑过去低声说:“是不是找你的?”
林传西转过头,在认出程斯蔚之后,愣了两秒,把脚从桌上拿下来,皱着眉:“你来干嘛?”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是谁了。”程斯蔚把帽子摘掉,胡乱拨了两下。
“你不是天天跟林家那两个混在一起吗?哦不对,现在是一个了。”林传西咧着嘴,手撑着椅子,“林娅迎把你蹬了,是吧?”
程斯蔚脸上没有半分被羞辱的反应,他点点头,十分认同地回答:“确实。”
像是用尽全力一拳砸在棉花上,林传西觉得浑身不舒服,别过头,语气变得不耐烦:“没事儿就赶快走,这不是你们学校的帐篷。”
“我跟你谈点事。”对上林传西的视线,程斯蔚补充说:“跟林峥没关系。”
“你跟我有什么可谈的?程斯蔚,我不是傻子,你少给我下套。”这话好像戳到了程斯蔚的笑点,他低头笑了好一会儿,林传西看着他站在那笑,脸瞬间憋得通红。林传西站起来,一脚踢倒椅子,两只手揣在口袋,朝程斯蔚走近:“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刚刚突然想到个笑话。”程斯蔚抬眼,手拎着帽子,表情十分陈恳地看着林传西,“我跟林峥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他妹妹把我蹬了这件事连你都知道了,我现在才懒得跟他说那么多。”
林传西冷静了一点,或许是程斯蔚太会骗人,又或者是被女人绿了这件事对林传西来说太重要,停了停,他才接着说:“那你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不太方便。”程斯蔚扫了眼在后面看戏的人,“去足球场后面吧……你要不放心我,可以带几个人,我无所谓。”不等林传西回答,程斯蔚把鸭舌帽重新戴好,掀开帘子走出去。林传西在屋里愣了会儿,低声骂了句脏话,转过头跟身后的两个人说:“你们跟我出去一趟。”
理智告诉林传西他不该跟过去,但他太想压林峥一头了,好不容易看着程斯蔚跟林峥之间有了嫌隙,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顺着窄长的通道过去,林传西看见靠着栏杆等他的程斯蔚,让身后两个人原地等,林传西走过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程斯蔚没看他,手指来回摩挲栏杆上的一小块锈迹:“我刚才不是给你说我想到了个笑话吗,我讲给你听吧?”
林传西听得一头雾水,他又走近一点,有些恼火地说:“你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你不是傻子。”程斯蔚转头看他,眼睛弯下来,露出笑容,“太逗了,我实在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你耍我?”林传西咬着后槽牙,脸色瞬间冷下来。
程斯蔚摇摇头,下一秒,抬起腿对准林传西的小腹猛地踹过去。站在后面的人全都愣住了,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林传西,直到林传西捂着肚子叫痛,才反应过来,冲过去问林传西有没有事。
“你们他妈的都是瞎子是吧!”林传西甩开旁边人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眼胸前沾上鞋印的号牌,抬手指着程斯蔚,“这是你自找的。”
话说完,林传西朝他冲过来,程斯蔚没完全躲过,拳头擦过左脸,脸好像麻了一下,紧接着痛感开始扩散。眼看下一拳又要挥过来,程斯蔚往后撤了一步,但有人比他更快。
程斯蔚完全没看清那个人是从哪儿出现的,等他暴露在程斯蔚视野里的时候,他的手臂已经牢牢地锁住林传西的脖子,接着迅速转身,弓起背,把被架起来的林传西狠狠摔在地上。
地面的尘土荡起来,程斯蔚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男人用膝盖压着林传西的小腹,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林传西的手开始到处乱抓。后面两个人见状忙跑过去,有些惊恐地让他快点放手,要不然真的要死人了。男人没动,程斯蔚抬手碰了一下左脸,低声说:“算了。”
前方响起比赛哨声,紧接着,是铺天盖地卷起的尖叫和欢呼,男人松开手,然后站起来。两个人连忙把林传西扶起来往外面走,林传西捂着脸猛咳嗽,脚还不依不饶地往前踢,掀起大片尘土。
他们走之后,后场变得安静,程斯蔚看着面前人的背影,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下手那么狠干嘛,他还要跑四百米。”
没人说话,等了半晌,在程斯蔚又要开口的时候,他听见面前人说:“没碰他的腿,还能跑,只不过慢一点。”
程斯蔚下意识想笑,嘴角刚翘起来一点,就又被痛感压下去。绕到男人面前,程斯蔚看着沈峭的脸,这次真的笑不出来了。几天不见,沈峭好像又瘦了,五官显得更加凌厉,眉骨在眼窝投出一片阴影。
额头上添了新伤,看起来没有处理过,血在伤口上凝成深黑色的痂。
“你怎么进来的?”程斯蔚问。
“看台。”停了停,沈峭又说,“连着外面的墙,翻进来的。”程斯蔚说不出话,他知道那个墙有多高,为了防止学生翻墙,墙头还用混凝土装了尖头的防护栏。
两个人都在沉默,前场的比赛应该有了结果,有几个女生正在欢呼。沈峭抬起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个东西,程斯蔚跟着看过去,是一个白色的瓶子,瓶身没有写名字。
“跌打损伤的药膏。”沈峭把瓶子递过去,这会儿程斯蔚才发现,沈峭手上也有伤,从三根手指的指节开始,横着一道红色伤口。
像是握住刀刃造成的。
“我妈让你去干什么了?”
沈峭没什么反应,他抬起眼,看着程斯蔚开始泛青的脸颊,拿着药瓶的手依旧横在两个人中间,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回答他:“帮忙看一个工厂。”
还是那个沈峭,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一来一回的。但程斯蔚却开始觉得难受,跟过敏和被打到的脸颊无关,他找不到来源,自然也找不到解决方法。
看了沈峭几秒,程斯蔚靠近一点,盯着黑色瞳孔里自己的影子,问他:“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难回答,沈峭每沉默一秒,程斯蔚就觉得自己再被什么东西往下拉一米,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太阳很大。”
程斯蔚抬起眼,对上沈峭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前场第二组要上场了,哨声吹响,跟着加油声一起传到程斯蔚耳朵里的,还有沈峭很低的声音。
“为什么不拿伞。”
第34章
程斯蔚没说话,风大,荡起来的尘土吹得他满脸都是,倚着栏杆,程斯蔚看见越过看台朝他们飘过来的红色玻璃纸,颠倒,打转,然后在沈峭的右肩降落。他刚想伸手替沈峭把玻璃纸弄掉,沈峭先一步抬手,掸了掸右肩。
于是程斯蔚接着沉默,垂着眼,看他们两个投在台阶上的影子,两道黑影压缩之后折叠在一起,像两块完全不匹配却又硬要合在一起的积木。太阳被云遮住,影子消失了,程斯蔚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出口处传来有些急迫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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