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等了几分钟对面才回:逢人减岁。
哎吗,还挺有社会经验……林瑾瑜问:怎么这么久才回信息。
张信礼答:刚有老人家上车,帮他们放行李。
这句话让林瑾瑜想起以前在凉山车上,张信礼给某个素不相识的爷爷让座那一次……那些已经模糊的绿树、青翠的山峦,还有透过车窗一栏栏洒进来的日光。
林瑾瑜回:你叔跟人吃饭去了,只有你爸爸在等你。
张信礼显然没有get到意思,他问:什么?
林瑾瑜说:你林瑾瑜爸爸是也!
张信礼发了六个点过来。出站口等人的大妈觉得身边这小伙眼睛倒是挺好看的,可惜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一个劲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越来越冷了,林瑾瑜长时间站在原地不动,冻得全身发僵。他搓了搓手,看见张信礼发过来一条:可能会晚点,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会儿吧。
快车除了速度慢就这点不好,避让级别最低,火车界孔融,啥都得它停下来让别的车。
林瑾瑜举目四望,临近春节,又是夜里,车站周围真没什么歇脚的地方,也就副食店还开着,店里冷冷清清,就一个看店的在打呼,还不如在出站口的人堆里猫着,好歹蹭点热气,让别人帮自己挡挡风。
林瑾瑜看了眼表,八点多了。张信礼还在催他去歇着,林瑾瑜嗯嗯嗯嗯发了无数个嗯过去,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张信礼很快问他:坐着了没?
林瑾瑜留了个心眼,等了六七分钟才回:坐着了。他还戏多地加了一句:哇塞对面有个兄弟好认真,带着行李箱歇脚还捧着书在看。
张信礼这么快问,原本也是知道他嘴上一套身上一套的性格,想试他是不是在敷衍,奈何林瑾瑜脑子忽然活泛了没上这个当。
他便说:那你先在暖和地方躲着,我这边可能要晚一点。
林瑾瑜答好,他想到张信礼坐票坐了二十多个小时,肯定没休息好,便说:那你休息吧,趴着睡一会儿,待会儿走说好的那个口出来就行,我喝杯饮料玩会儿手机。
回完,林瑾瑜按灭了手机屏幕,在冷夜里呼出一阵绵长的白气。
上海的一月总是多雨而少雪,可今年不知怎么的,这个冬天比往年都要更冷也更湿。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林瑾瑜感觉到鼻尖微刺冰凉,他抬头往天上看,看见无数细小的、白牛毛样的雪花在漆黑的夜空里如同无数飘落凡间的星光般乘着风簌簌而落。
小寒才下过第一场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它在除夕前夜悄无声息地到来。
下雪了天气就更冷,林瑾瑜缩在羽绒服里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觉得全身发僵。他时不时原地跺脚,借着这种运动产生的聊胜于无的热量取暖,支撑自己在寒风中等人。
过九点以后,每次提示火车到站,他都使劲往出站口的人流里看,生怕两人在夜里都睁眼瞎错过了。一拨拨人流涌出出站口狭窄的通道又各自散去,林瑾瑜看着身边的大妈大爷一个个接到了回家的亲人,笑逐颜开地走了,他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他始终在雪夜里张望。
他没吃晚饭,这会儿有点饥肠辘辘,寒冷又使人犯困。不知等了多久,一直到他冻得快没感觉了,出口才又涌出一大拨人来。
广场大屏幕上滚动的播报字体亮红,玻璃墙上映出斑斓灯火。
林瑾瑜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着包,推着行李箱出站的人影。
跟他一身羽绒服、毛线背心、加厚衬衣、帽子组成的套装比起来,张信礼的穿着显得单薄得多,一件简简单单的黑黄色棉夹克和看起来不怎么厚实的卫衣就成了他抵御上海寒风的所有装备。
他的头发比林瑾瑜记忆里短了些,没有了那些碎发的遮挡,他的五官反而显得更加深邃立体,细碎的雪花卷着风落在张信礼的发梢与眉间,又化作一滴滴细小的水汽。
与林瑾瑜不同,张信礼是内双,平时看起来像单眼皮,可眼睛形状很好看,单看着有一点凶,但跟眉毛配在一起恰到好处,虽不如林瑾瑜看起来阳光帅气,却更显出一股男人的英俊。
林瑾瑜看见了他,便朝他招手喊他的名字,那些呼唤在冷意的包裹下化作实体,凝聚成一簇簇肉眼可见的白气。
张信礼也看见了他,他两手拿着东西不好打招呼,便朝林瑾瑜挑了挑下巴,推着箱子向他走了过来。
林瑾瑜迎上前去,接过了他手里的包。半年不见,彼此好像都长高了些,林瑾瑜还是比他矮点,可好歹追回了几厘米。
明天就是除夕了,这是大寒的夜里,一年里最冷的一天,他们在夏天分别,又在冬日重逢。
第86章 the first night(1)
林瑾瑜接过他手里的包,头一件事情就是调侃他:“你可真能坐,二十五个小时,屁股都开花了吧。”
他本来还想帮着推箱子,张信礼没让,他道:“你是被钉在椅子上了?不会起来活动的。”
林瑾瑜跟他面对面站着,闻见他身上有烟味,说:“还说自己戒烟了,明明就抽。”
张信礼道:“别人的,沾上了。”
“哦哟,是吗,”林瑾瑜一边调侃他一边领着他出去坐地铁:“在我面前就有好几次,你敢保证这半年一根都没抽?”
张信礼推着行李箱,说:“偶尔。”
这个偶尔就很精准……春节期间地铁延时运营,林瑾瑜帮他背着包,两人一起上了车。
回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两人开门进来带进一屋子寒气。林瑾瑜鞋都没脱先找遥控器开了空调,听着暖风一股一股呜呜地往外吹。
“我的妈呀冻死了,南方啥时候才能跟北方一样通暖气?”
张信礼脱了鞋,问:“你爸妈呢?”
“待会儿回吧,”林瑾瑜说:“一般得到十一二点。”他折返回来给张信礼拿了双鞋,道:“你先去洗澡吧,家里有新毛巾,我找找待会儿拿给你……还有牙刷牙膏,我想想……”
林瑾瑜跑到小抽屉那儿看了看,道:“正好也有新的,省得买了。”他看了一眼热水器的显示外屏,道:“不过我家热水器是空气能的,我待会去开水,等个十分钟温度就上来了,你先拿衣服去吧,哦对了还有,那啥洗澡的拖鞋就在厕所洗漱台下面,你穿我的就行了,热水器会用吧?脏衣服直接脱在架子上,洗完顺便跟毛巾一起带出来,扔洗衣篮里阿姨会洗。”
几秒钟的功夫他就叭叭地跟给机器人写程序一样安排了张信礼接下来半个小时的活动。张信礼放了行李,依照他的指令去卫生间洗澡。
林瑾瑜去开了水,然后把新牙刷牙膏什么的都扒拉出来拆封,又找了一个新的塑料杯子,便起身去房间里找新毛巾。
他拿着干燥的大浴巾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喊:“你知道怎么开热水器不?”
林瑾瑜正欲叽里呱啦描述一通右边冷水左边热水,三个龙头可以切换,肥皂在架子上沐浴露在台子上洗发水在地上的时候……张信礼咔一声直接把门打开了。他上半身裸着,站在林瑾瑜面前,道:“我又不是傻子。”
林瑾瑜把毛巾递给他:“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万一是个傻子……”
他给完了毛巾,正欲走,张信礼却叫住了他。他说:“你先洗吧,洗个热水澡能暖和很多。”
林瑾瑜道:“我先干嘛,我又不冷,我……”
张信礼说:“我知道你在那儿站了很久。”
这会儿空调效果还没起来,屋里仍旧很冷。林瑾瑜道:“你怎么……”
张信礼道:“车没准点,我下车的时候根本没联系你,但你还是一早就在那儿,而且你衣服是湿的,手很凉。”
林瑾瑜一个狡辩的字都说不出来……他哑口无言了三秒,最后只得说:“那你怎么办?好歹你是客人。”天寒地冻,张信礼穿得比他单薄多了,不会比他暖和到哪里去,这时候,早一秒钟洗上热水都是享受。
张信礼看着他,说:“要么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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