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要打迟到,他们回教室交了作业,再下楼去操场时,林瑾瑜四下看了一下,许钊这个鬼竟然还没来。
他走去另一边,跟篮球队的几个队友打了个招呼,问:“许大钊那厮呢?”
“钊哥啊,”其他人说:“昨天我跟那谁一起送回去的,你没看他爸开门的时候那脸色,都青了,估计好一顿收拾。”
“我估计他今天肯定迟到,你看他喝了多少,上午能来就不错了。”
其中一个搭着林瑾瑜肩膀,朝张信礼的方向努了努嘴,说:“哎,同样是喝,人家怎么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牛逼啊。”
林瑾瑜心想:谁说他跟没事儿人一样,不过是没让你们看见而已,他……
其他人说:“鲸鱼,你脸怎么那么红?”
林瑾瑜没好气地推开他:“刚刚跑步过来的,热。”
“昨儿钊哥说你们住一起,真的吗?你们是亲戚?”
男生有时候八卦起来不输女生,林瑾瑜说:“不是,就是……”就是啥,他发现解释起来很麻烦:“哎呀,反正不是亲戚,你们把他当我哥就行了。”
“怎么从来没听说你有个哥,你俩从长相到穿衣服风格也不像啊,你一双鞋抵他一身了吧。”
林瑾瑜不想透露张信礼的家庭状况,好像显得他多格格不入一样,随口胡说:“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哥,家里公司拓展业务,周转不开搬过来的,一个人在上海,热爱学习勤俭节约,坚持完成学业。”
“这么厉害?”其他人有点被唬住了,在这个大家普遍还住在家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纪,自立的人在哪里都会让人肃然起敬,生出一种“他很牛逼”的感觉。
“你以为呢。”
那边夏老师催促排队集合升旗,林瑾瑜跟他们say bye后走回自己的位置,见张信礼不在,刚想转头找他,提醒他该集合了,还没张口呢,就见队伍末段,树荫边上,张信礼背对着他,和沈兰夕说着什么。
好像聊得还很愉快,沈兰夕从口袋里拿了块什么东西出来,张信礼接过了,礼貌地笑了一下,对她说谢谢。
林瑾瑜瞬间不是滋味起来……就像心里堵了块大石头。他走过去,听见沈兰夕道:“嗯……那就这样,谢谢你帮我提东西。”
她说完冲张信礼摆摆手,转身回队伍了。
林瑾瑜悄无声息走到张信礼身后,冷不防出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张信礼被他吓了一下,转过身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笑那么开心,”林瑾瑜道:“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吃的。”
张信礼越言简意赅,林瑾瑜越想知道沈兰夕到底给了他什么:“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真没什么……”张信礼还没说完,林瑾瑜已经直接伸手去拿:“没什么你躲躲闪闪的。”
他一把抢过了张信礼手里的东西,拿回来一看,发现是一块德芙巧克力。
不经过别人同意,直接伸手抢东西其实是比较冒犯的行为,林瑾瑜那一刻就是很冲动,不考虑后果。
“不就一块巧克力吗,有必要藏来藏来藏去?跟心里有鬼一样。”
张信礼眉头皱着,有点大力地把东西从他手里拿回来:“让你拿了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就看看吗,”林瑾瑜心里非常不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爽,总之就是不爽极了:“跟抢了你什么宝贝似的,哦,定情信物,宝贝得很是吧?直说啊。”
张信礼扭头就走,林瑾瑜憋屈得很,恼怒又难过,整个人堵得快炸了,急需一个发泄口,遂追上去不依不饶道:“跑什么啊,说中心事了?是不是喜欢人家啊,说话啊,到底喜不喜欢,别怂嘛。”
张信礼被他烦得不行,林瑾瑜去拽他的手,他一下打开了,转过身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不然难道喜欢男人吗?”
林瑾瑜一下安静了,张信礼也乍然静了下来,好似也有点错愕于自己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林瑾瑜道:“哦……意思是喜欢咯,没怎么啊,就因为不怎么样,才随便问的,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心脏咚咚跳着泵出血液,林瑾瑜觉得那些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咸涩的眼泪,带着酸楚与难过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忽然变得累极了。
他好似觉得无趣一样转身:“集合了,你个儿高,排后面去吧。”
……
直到上午第二节 下课,许钊才背着他的书包姗姗来迟。
来是来了,可整整一上午他都跟死鱼一样趴在桌子上,不是昏睡就是嚷头疼头晕恶心。
中午张信礼去食堂了,林瑾瑜则没去,陪许钊一起点了个外卖,让他继续在座位上死鱼趴,自己蹿自行车棚那儿去拿。
林瑾瑜偷摸摸去车棚那儿拿了两个人的外面回来,走到教室门口,还没迈进去,就看见许钊座位上围了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些什么,偶尔嘿嘿嘿地笑。有零碎的词语顺着窗边吹进来的风落到林瑾瑜耳边。
林瑾瑜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是似乎听到了“同性恋”之类的词语。
他觉得如芒在背,胸腔里积蓄的烦躁像遇水膨胀的海绵,满得要炸出来,许钊和那些人的调笑听在他耳朵里仿佛一根根钢刺,分外扎人。
林瑾瑜提着外卖迈进门去,直走到他们身边,很大声地道:“别说了成吗?”
所有人同时一愣,被吓到了一般瞬间收声,齐刷刷看着他。
许钊也愣了,半晌,他满脸奇怪地开口道:“那个啥……鲸鱼……你回来了,路上被平头抓了?这么大火……”
林瑾瑜十分恼怒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啊?同不同性恋的,很好玩是吗?”
大家十分怪异地看着他,几秒后,一个人说:“我们只是在念二伦的摘抄本……”
二伦是他们班一个同学的外号,看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爱学习,专门有个积累语文素材的摘抄本……难怪一堆老爷们看西洋景一样拿过来看。
林瑾瑜道:“什……什么?”
“摘抄本啊,”许钊把自己手里拿着的牛皮本子递给他看:“喏。”
林瑾瑜放了外卖,接过来,看见洁白的纸张上二伦用他那奇丑无比的字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诗,其中有一首是徐彦伯的《采莲曲》:既觅同心侣,复有同心莲。
这是一首颇有点小言的爱情诗,完全不像是会跟二伦那家伙扯上关系的东西,难怪这些家伙一个个笑得那么开心。
感情就这……林瑾瑜大囧,许钊问他:“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一教室男生都看着他,林瑾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他说:“我神经了,别理我。”
许钊觉得他很奇怪,但又不明白为什么奇怪,问:“你刚刚说什么同性恋,卧槽该不是有基佬缠上你了吧?”
林瑾瑜很不喜欢他现在的语气,好似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把饭往他怀里一扔,说:“没有的事,吃你的外卖。”
其他人讨论道:“你别说,隔壁班真有一个,天天娘娘的,我操受不了。”
林瑾瑜开袋子的手一顿,听见其他人说:“我听我朋友说的,那家伙读住学,天天在寝室涂指甲油,他们班都没人愿意跟他住一个寝室了。”
他大概、好像、也许……知道是谁了。
林瑾瑜觉得很不自在,打断他们道:“别说了,吃你们的饭吧,说来说去烦死了。”
大家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纷纷闭嘴收声吃饭。
林瑾瑜不敢对任何人说起他的心事,然而未知的自己又让他觉得害怕,就好像昨晚之前他还是个正常人,可某天早上一醒来,忽然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区别于所有人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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