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道:“一开始一晚上能睡六七个小时,最近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前天是四个小时零二十二分钟,昨天只睡了三小时四十一分钟。”
这是他第二次替林瑾瑜回答问题了,而且答得非常详细,比林瑾瑜自己还要详细许多,医生扶了扶眼镜,从病历本上抬起头来,迟疑道:“你是……是患者的哥哥?”
张信礼道:“……是他男朋友。”
医生又低头看了一眼,看见最开始的主诉并不是抑郁和焦虑,而是取向治疗,她“哦哦”了一声,没表现得很惊讶或者很稀奇,而是又回到了正常的问诊程序中来,道:“检查结果看耳部结构没有问题,听觉神经是最依赖睡眠的神经系统之一,耳鸣很大概率是睡眠不足导致的,不需要特别治疗,头晕是正常的戒断反应,重新用药以后会自然消失,至于情绪方面……”
医生写了些东西后开始在空白的处方处画扭扭:“分数总体变化不是特别大,没有幻视症状的话利培酮可以不开,看报告,你对帕罗西汀有轻微过敏反应是吗?”
林瑾瑜道:“有一点,不是很严重。”
“过敏最好换药,”医生道:“现在有两种选择,舍曲林和氟西汀,舍曲林温和一些,副作用小,但是氟西汀效果会更好,看你比较倾向于哪一种……我个人的建议是舍曲林,你食欲正常而且有失眠情况的话不建议用氟西汀。”
林瑾瑜说:“要起效快的。”
张信礼说:“要舍曲林。”
医生分别看了他俩一眼,再次重申道:“氟西汀会有轻微兴奋副作用,可能会加重你的失眠。”
林瑾瑜还是说:“要起效快的。”
张信礼还想说什么,林瑾瑜抬手打断了他:“我才是患者,我想我有决定权。”
“那好吧,”医生把副作用讲清楚已经尽了责任,患者怎么选择是患者的自由,她把单子写好,道:“饮食上清淡一些,多运动,让你男朋友带你出去多走走,最好每天能慢跑半个小时。”
张信礼默默记下,林瑾瑜谢了医生,跟他一起下去划价交钱。
两人出了门,一边走,张信礼一边数落他,道:“本来就睡不着,吃这个不用睡了。”
“无所谓啦,”林瑾瑜瞅他一脸凝重的样子,箍着他肩膀道:“我落了那么多课,正是要开夜车加班的时候,没关系,还省得买红牛了。”他凑过去看着张信礼的侧脸:“你要真心疼……那下了班早点回来陪我,我保证睡得贼香。”
张信礼转过头来看着离他很近的、林瑾瑜的眼睛,半晌,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张信礼去窗口拿了号,回来道:“‘我国庆请了假,过几天回去上学’。”
“你怎么还记着这茬呢,”林瑾瑜说:“没看出来,还挺记仇。”
张信礼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瑾瑜看着他蹙起的眉峰,识趣地打住了这个话题,转而老老实实低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机。
张信礼去交钱拿了药,回来看他手指起飞,一直在键盘上打着什么,问道:“在发什么,这么积极。”
“贴子,”林瑾瑜噼里啪啦打了大一串字,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那家伙要怎么狡辩。”
第201章 反击开始
第二天一早,一则投稿被转载到X大校内的各个QQ墙,还有内网论坛上。
林瑾瑜复诊回去吃了药以后,打起精神,穷极毕生功力写了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小作文,指控20某某级邵荣那贴子里的内容纯属编造,他丢球衣的那天自己从未进过操场半步,整个一切都是无中生有、无事生非、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但凡你有那么一丁点法律常识,就应该知道现代社会奉行疑罪从无原则,请拿出切实证据证明我偷了你的衣服,而不是你说偷了就偷了,你以为你谁?神嘴马良点人成偷,上帝耶稣耶和华,说要光有光,说要有水就有水,上下嘴皮子一碰母猪就上树了,人类就直立了,加加林就飞向外太空了,不把你接到中南海朗读共产党宣言简直是国家的重大失误,您尊口一开,帝国主义刹那毁灭,世界和平不是梦想,共产主义近在眼前……’”
“……”张信礼把他那篇骂人不带半个脏字的投稿通读了一遍,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半天没说一句话。
“怎么样,”林瑾瑜戳他道:“说话啊。”
“……就挺好,”张信礼道:“我永远写不出来。”
这投稿一发出去就激起了吃瓜群众的浓厚兴趣,校园生活每天几点一线多没趣,这种校友八卦有意思极了,简直就是无趣课间纯天然无添加的调味品。
一些人哔哩吧啦发表观点,一些人2g求科普,还有一些瞎几把乱起哄,纯看热闹,有人觉得有道理,有人疑惑为啥这事儿过了这么久当事人突然出来炒冷饭,有人冷嘲热讽说他这么久不放个屁,现在蹦出来明显人家告诉辅导员影响评优评奖了所以狗急跳墙。
林瑾瑜自己一个个在下面回过去:
-[微笑]家里有事儿请假了,我刚来上学,可以私发请假条。
-他要告诉辅导员我无所谓啊,求求他赶紧趁早,他敢吗?
-他那古董球衣哪儿买的我很好奇,我小学开始看湖人我都没买到,他能把购买记录给我看看吗,带买家名字的那种。
那天的问话让林瑾瑜相当怀疑那丢了的衣服根本就是赵武杰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件衣服,不存在张信礼借了一件,邵荣丢了一件。既然如此,他的诉求也很简单,你说我偷了,那么这里面起码有两个逻辑点,第一你有证据证明你确实有球衣,第二你有证据证明我偷了。
“行了,别看手机了,”张信礼倒了半杯温水,把两粒药从板儿上卡出来,放到他面前,道:“先把这个吃了。”
在家的时候他爸每次让林瑾瑜吃药的时候简直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父子两个能像两头争夺王位的雄狮那样从房间一直吼到卫生间,再从卫生间吼到客厅、阳台乃至于杂物间。
“知道了。”林瑾瑜正忙着跟校友唇枪舌剑,这会儿眼睛不离屏幕,自己把那杯温水扒拉过来拿到手上,张信礼把药喂他嘴里,他仰脖子鼓眼一吞,半秒不到吃完搞定。
“我今天上午去公园那边做事,中午你自己在食堂吃,不用管我。”
“嗯。”林瑾瑜余光瞥见他没动弹的身影,疑惑地抬起头,道:“咋了,还有啥事?”
张信礼问:“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他几乎每天都会这样问他,一天问好几次,跟给老佛爷晨昏定省似的,林瑾瑜道:“很好啊,怎么了?”
脱离了二十四小时高压而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之后,情绪不上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异常,就和普通人一模一样,能看书能学习,也能和张信礼正常相处,甚至偶尔还会讲个笑话……跟情绪上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就问问,”张信礼道:“如果你感觉不太好,不要藏着,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了,饭泡粥(啰嗦),”林瑾瑜坐没坐相地躺在椅子背上,拿腔拿调地用四川口音道:“哦~你们那儿喊批话多是撒?”
张信礼原本已经穿好鞋要出门了,看林瑾瑜这欠弄的样儿,忍了再忍没忍住,回身冷不防从背后突袭,隔着椅背一把箍住他脖子,道:“再开腔给你一倒拐。”
“咦咦咦咦咦——”林瑾瑜扭动道:“撒开,喘不过气了!窒息了!”
“刚不是很嚣张吗,”张信礼松了点劲,手臂挪开,改用虎口蹭着他下巴:“这么一会儿就怂了。”
“谁说我怂了,”林瑾瑜握住他的手腕,半是反抗半是顺从地佯装扔他的手:“我在这儿控诉你的强权暴政你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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