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狂点头,凑过去看。
林瑾瑜跟做贼一样微微把手机屏幕朝他们那边侧了一点……只很短的一瞬间亮相,那边响起一阵整齐的惊呼声:“卧槽,帅啊,我超喜欢这种的!”
林瑾瑜往上翻了半个白眼,把手机收回来。
那边已经围绕着照片陷入了新一轮的话题热,这对小0姐妹花组合讨论什么也没有讨论起帅哥来兴致热烈,林瑾瑜坐一边,看他们眼冒星光,尖叫四起的那股劲,很轻地笑了笑。
他叼了根烟,偷偷低头看桌下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秋天的阳光和煦,如金黄的银杏叶,黄浦江上渡轮驶过,高中时候的张信礼手搭在外滩江边的栏杆上,在林瑾瑜的呼唤下转过头来。
他的背后是上海标志性建筑物之一的东方明珠塔,白天虽然没有开灯,可黄金分割比的塔身仍给人一种极具仪式感的美感。
那张属于高中生的脸五官立体,眉眼英气,让林瑾瑜觉得有些许陌生……毕竟那是有些遥远的事了,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张信礼才十八岁,如今林瑾瑜自己都已经即将迎来他的二十岁。
总是时间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他想也许这张照片里的人早就已经有了新的同学、新的生活,没准还交了女朋友,和和美美地走他正常的人生轨迹,只有自己宛如一个傻逼一样,总也没法真的把一个过客当做过客。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忘记的,有一天他会真的忘记那张脸,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只会很平淡地说一句“哦……这就是那谁谁,我一高中同学,后来转走了”……林瑾瑜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如果没有那封信的话。
林瑾瑜没有在网上买任何东西,却在大二即将结束的某一天收到了一个来自凉山的包裹,那里面是一盒喜糖,还有一封简陋的红皮请柬。
第148章 重回凉山(1)
一通暴力拆卸打开包裹之后,林瑾瑜对着里面那盒喜糖足足定了快二十秒。
快递是从凉山发过来的,寄件人是个陌生名字,叫曲什么什么,他想破了脑袋还是觉得自己不认识。可除了那谁谁,还有哪个人会从凉山给他寄东西呢?
而且还是这种东西。
请帖是手写体打印的,全是彝文,林瑾瑜看不懂,但是字看不懂,看东西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除了喜帖里面还夹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个地址,还有日期。那个地址林瑾瑜认识,就是那谁的老家。
他的第一反应是:张信礼要结婚了?!
这好似不可思议,完全在意料之外,可貌似又在情理之中。无论林瑾瑜想要假装得多么淡定、多么不以为意,他都假装不了。
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好似被人一斧子劈中了天灵盖,那颗木头一样落满灰尘的心忽然重新充血,咯噔咯噔跳动起来。
他饭也不吃了,奶茶也不买了,抱着那包裹从快递点一路一千米冲刺跑回宿舍,坐在桌前对着那一页天书一样的彝文发呆。
这就结婚了?太早了吧,大学都还没毕业呢,至于……他还没在心里嘀咕完,猛然又想起上次辅导员给他们说的在校结婚可以加学分的规定……哦,是哦,大学生了,成年人结婚有什么稀奇的,大惊小怪。
林瑾瑜觉得郁闷……郁闷着郁闷着又觉得自己戏多,这种好似“前任忽然给我发结婚请帖”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人家严格来说都根本不是你前任,你在这里给自己加什么戏,糟心玩样,就是贱的。
一通七想八想足足想了一个小时,林瑾瑜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了。他想着想着烦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烦,由内而外,就像太上老君那用水浇不灭的三味真火,抽多少烟都缓解不了。
室友在一边插科打诨,林瑾瑜也不能跟他们表露什么情绪,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找找那些知道他黑历史的“老咨询师”。
他点开毕业以后八百年没再打开过的一对话框,给对面发消息道:他要结婚了。
过了快半小时,林烨才回:什么玩样?您老人家还没过这道坎啊。
托你的福,林瑾瑜回:将过不过。
林烨道:将过不过个屁,你们年轻人就是死脑筋,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瑾瑜觉得自己不死脑筋,张信礼也不是树。他打字:这不正要死么,死了拉倒,重获新生……他又发了一遍:他要结婚了。
林烨看过无数gay和直男故事的大结局,道:结就结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正常一事儿。
我知道啊,林瑾瑜说:我又没怎么,就是……他给我也发了喜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烨心想:拉倒吧,没怎么你都一两年没联系了,忽然为这事儿给我发消息。
他打字道:什么怎么办,爱去去,不去就不去啊,你自己不都说了吗,死了拉倒,重获新生,还犹豫纠结什么啊。
林瑾瑜被他说得无言以对,静默半晌后,说:哦。
死了拉倒,重获新生,死了拉倒,重获新生……他一边念经一样不停地念叨这句话,一边上网看去凉山的票。
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少了父母的力量就什么也干不成、哪里也去不了的中学生了,如今他有自己的银行卡、自己满了18岁的身份证、自己的网银……在法律上他是完全行为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然要潇洒一点,林瑾瑜翻箱倒柜,找了个背包,随便塞了点换洗衣服还有日用品,就算收拾好了行李。
他不断在心里给自己催眠:不就张信礼吗,不就一男人吗,不就结婚吗?爱结结啊,谁在乎。
谁在乎……
书影零落,柜子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衣服到处都是。储物柜的角落里放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德国牌子的钢笔。
那支笔他已经很久不用了,可还是走到哪儿都带着,就像送他笔的那个人一样,尽管天各一方,可林瑾瑜总知道他还在某个角落里生活着,没有归哪个人所有。
现在终于归了。
林瑾瑜在一地乱糟糟里坐下来,呆了良久,懊恼而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摸了把自己扎手的头发。
……
冬天的凉山不及夏天时晒人,林瑾瑜转了好几趟车,又踩着盘山路走了好长一段,七问八问,终于看见了他遥远记忆里那个熟悉的村寨口。
依旧是苍茫的群山和稀疏的树木,以及如砂砾一般零零沿山脊线散落的、低矮的房子。
曾经的土坯房有不少被灰白的水泥房子取代,林瑾瑜还没走到村寨口就听见好几声嘹亮而粗犷的狗叫,还有裹在褐黑色棉衣棉裤里,赶牛的孩子……
所有这些画面勾他回想起遥远记忆里的那个暑假,路还是那条路,山也还是那座山,这里的一切和他来的那一年相比似乎并没有变多少,大同小异,唯春去秋来,季节变换,他来时这里草木葱茏,树上有鸟儿抱蛋,地下有兔子打洞,而今北风凛冽,枯草褪去,裸露出大片黄土,该凋零的都已经凋零。
林瑾瑜依稀还记得去张信礼家的路,那条灰扑扑的路从村寨口开始弯弯曲曲地往前,他沿着路绕过几块经常被用来晒谷的平地后,就来到了那间小却干净的房子前。
小院门口那扇熟悉的木板门上新贴了铁片,林瑾瑜在紧闭的院门口站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把包往肩上送了送,整理好表情,大剌剌敲门,扯着嗓子大声道:“有人吗?嘿!来客了!”
他的心砰砰跳着,等门的这两三秒内林瑾瑜设想了一万种张信礼来开门时的情景,并在脑内提前打好了几千字的对白草稿……然而,全都没用上。
来开门的不是张信礼,而是张信和。
林瑾瑜准备好的草稿全堵在肚子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张信和懒懒散散地来开门,却见是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半晌,眼睛一亮,道:“瑾瑜哥?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两三年过去,张信和也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牵狗的瘦削小孩,他站在门口,身高和林瑾瑜差不了多少,五官长开后和张信礼更像了点,声音里带着惊喜,显然见到他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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