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的异变来得突然,沉浸在殊死搏斗中的人类势如破竹,一下子清空了鲜血淋漓的战局,将最后存在的威胁也从源头完全清除。
辐射如同断层般,短暂地消失了一阵,片刻,脱离控制的陨石群重新连接,下一秒就要再度开启辐射区,而就在扩张再生前,一声指令却犹如横断的雷鸣,轰然降落。
「关闭辐射。」
宁钰的声音平稳,沿着庞大的意识网络,传达至每一颗四散的陨石。
「全体自毁。」
视野中,无数陨石的视野接连熄灭,像是预兆着那场延续至今的噩梦即将苏醒,死亡的阴霾透出点点光斑,逐渐破灭,消散,直到最后一颗陨石的外壳也破裂崩塌,淌出已经消融的浑浊胶质,散去了最后一抹冰蓝色的辉光。
日光穿透乌云,照在血红的大地上,落下了入冬后的第一道暖意。
蓝星摘除了最后一片缠在肺叶上的荆棘,终于喘过一口延迟了十余年的深呼吸。
世界一片安宁,几个先一步回神的人手指脱力,手上的空枪立刻砸落在地,发出啪的清脆声响,却已经没人再去在意武器的情况。
发颤的声音渐渐冒出了尖,有人压着嗓音,轻声问道。
“……异化体,没了?”
有人接话道:“辐射……辐射是不是消失了?”
“活下来了……”
“活了……活下来了!!”
“我们活下来了!!”
一声欢呼瞬间引爆了紧绷的情绪,所有人纷纷卸下防备,大声呼喊着,紧紧拥抱着劫后余生的同伴们。
此刻,不管过去是否相识,又是否有过隔阂,他们都默契地抛开了个人恩怨,站在共同的人类阵营,纯粹地为他们并肩守下的家园感到欣慰与激动。
无数的苦难和折磨落下句点,迟来的光明将血泪翻篇,人们笑着,欢呼着,却也渐渐开始嚎啕大哭,眼中滚落着止不住的热泪,终于找到了得以停驻的缺口,宣泄着那段持续了十余年的苦痛。
他们不知道这场浩劫为什么会在此刻终结,只是看见日光洒落,如同拆下最后一节枷锁,迎来了云散月明的光明新生。
日光摇曳,晃过观察的视野。
宁钰缓缓眨过眼,一切具象的画面和声响都如烟尘般从脑海中飘散,轻巧地像是一次习以为常的呼吸。
虽然意识充盈,但身体早已超过了承受极限,无法忽视的疲惫和疼痛禁锢着关节,他却还是紧盯着水面上的白亮日光,透支着体力,机械性地摆动手臂,拼命地想要赶回岸边。
可潭底太深,没游多久,四肢就传来了麻痹的阻钝感,即便还试图驱动起身体,他却还是难以控制地顿下了动作。
不行……必须要赶回去,必须回去……
他挣扎着朝那光亮伸出手,而在视野下沉的瞬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就不由分说地潜入水底,探来的利爪牢牢抓起宁钰,在猛烈的振翅间,挣脱水面张力,带着他,一下冲回了遍布光明的水岸边。
宁钰虚弱地微阖着眼,嘴角却止不住地扬起了安心的弧度。
他听着耳边的风声刮过,感受着依然寒冷的气温,心脏却落进了安稳之处,渐渐温热了起来。
“……还活着吧?”
“……宁钰!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两双手一道接过他脱力的身体,在林落的支撑下,让他稳稳靠在了洞窟的冰墙上。
杨飞辰和鬣狗的嗓音都无比沙哑,像是终于跨过了鬼门关,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却还是流露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宁钰没有余力回应,但还是牵起笑,倚着墙面,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能比知道所有人都平安无事,更让人安心了,如果有,那一定是……
几声扑腾的劲风缓缓消散,宁钰睁开眼,就见那只巨大的雕鸮轻缓落地,背负着洞口的日光,轻轻敛起了翅膀。
虽然浑身都被血色浸透,羽毛也变得支离破碎,但他还是目光灼灼,步调稳健地朝宁钰缓步而来。
那些黑棕色的羽毛在渐渐消退,庞大的身形也在靠近的步调中一点点缩小。
李鸮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人类的特征,那对消退的耳羽落成背发,一双仍然亮着辉光的眼眸与宁钰的目光紧紧交会,如同回应般,他勾着嘴角,抬起还落着飞羽的手臂,轻轻伸出了手掌。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们都没事。
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再次加速,宁钰的脚步有些摇晃,但还是咬牙撑起了身,他想呼喊李鸮的名字,可干涩的嗓音却迟迟发不出声,只能眉眼弯弯地注视着走来的爱人,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翻盘的结局抵达终点,他们相视而笑,像是终于能洗净所有血泪,平平稳稳地走向崭新的未来。
体温相触,短暂地交换着彼此仍然有力的脉搏,越过满身的血污,无声而有力地传递着平安的信号。
宁钰眯起眼,平稳的安全感带来了柔软的倦意,他轻握着李鸮的手,想试着再开一次口。
可一抬眼,却见那只倒映着自己的赤金色眼眸突然一晃,眨眼间,就变成了晦暗的深渊,一下子熄灭了所有光亮。
勾起的指尖顷刻滑落,如同切断了所有意识,拖拽着身体,毫无征兆地骤然倒地。
宁钰的表情立刻凝固在脸上,寒意蔓延至每一条血管,思绪还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发懵,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扑了过去。
他半跪在李鸮身前,两手撑起那沉重的肩膀,无比喑哑地低声唤道。
“李鸮?”
遍地落满了染血的羽毛,不知不觉间,李鸮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可他却还是沉默着,熟睡般安静地闭合着双眼。
没有出声,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李鸮,”宁钰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拍,连托在那张脸上的手都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他的视线摇晃,却还是下意识地帮人擦拭着血痕,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熟悉的脸庞,“李鸮。”
等待中的调侃没有出现,名为姓名的咒语再一次失去了魔力。
升起的耳鸣刺痛着耳膜,可呼吸扯动的心脏却更加刺痛,耳边的所有动静都被寒霜凝结,宁钰顿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思绪,麻木地独自呢喃了许久。
身前的温热体温在缓缓消退,他垂下胳膊,牢牢抓紧那双开始失温的手,又压低脑袋,像是逃避一般,习惯性地把自己塞进了那总会庇护他的怀抱里。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李鸮。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的爱人永远都是鲜活的,沉稳的,会大笑,会气恼,也会在每一个辗转的夜晚,用他为之心颤的声音,诉说着只属于他的绵长爱意。
他见过李鸮的每一个模样,却唯独没见过他这样沉寂、安静,静得似乎连呼吸都不再有起伏,静得好像会一直这么沉睡下去,也再也不会醒来。
寒风渗透肺叶,所有的感官都开始麻木,听觉已经完全被耳鸣占据,近处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大堵屏障,模糊得甚至有些失真。
“林落?雕鸮?!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我们不是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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