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和纱布似乎早已耗尽,鬣狗身上的羽绒服也满是破损的创痕,她暴露在外的皮肤冻得发绀,没有条件包扎的伤口几近坏死,泛起了阵阵青灰色的死气。
她背倚着石块,一次次向外探头观察着,片刻,似乎是定下了什么决定,又抄起身后的武器,耐着苍白的脸色,立刻翻身冲了出去。
另一头的杨飞辰跑得精疲力尽,他脚下发软,一个扑身刚好躲过当头挥来的致命劈砍,可刚撑起身,另一道镰刃就飞至眼前,即便第一时间反应,也还是来不及闪避。
他闭眼举起手里的最后一颗雷,誓死要和那嵌合怪物同归于尽,可等了半天,锋利的手镰却迟迟没有砍落。
嵌合怪物的手臂僵在半空,像是受到什么牵引,突然重心一倒,直直向后猛退了数步。
对侧的长臂怪同时扯动身体,无声之中,两只嵌合怪物被锚钩枪用铁锁拴在了一条线上,相冲地阻碍着对方的行动。
只是眨眼间,相连的铁链就开始剧烈震颤。
鬣狗借着它停顿的空档,薅起杨飞辰就翻进了另一边的雪堆,而在身影离开的瞬间,挣脱铁爪的攻击就擦着他们的脚跟狠狠劈落,径直将岩石层砸出了一道恐怖的裂纹。
杨飞辰匆忙起身,反拉着重伤的鬣狗躲去下一个雪堆,喘息时间短暂,他铺开工具包,当场就改装起了自己手里的锚钩枪。
只是不远处的嵌合怪物来得极快,不等掰开铁爪,他就不得不又搀起鬣狗,狼狈地躲避着再次碾来的袭击。
惨烈的战况映入眼底,宁钰却只能睁着满布森*晚*整*血丝的双眼,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无望的终局。
「你们拥有知识,技术。」
主脑似乎是在拿那唯二两个普通人类示意举例,随意地说着蔑视的词句。
「但于我们,仍然渺小。」
宁钰强撑着被逼入绝境的意识,退出视野,死死地盯着主脑,用无声的视线,狠狠反斥道。
把其他生命当作实验的小白鼠,你们他妈又能有多高尚?
怒骂落入心底,四周的蓝光却在不知不觉间汇聚到了极限。
主脑熟悉他的态度,这一次,也不再用言语继续游说,只道。
「来吧,我将带你亲历……」
它的眼瞳收缩,如同建起一道径直的连接,畅通无阻地将那冰蓝辉光送入了宁钰眼底。
「——我们的旅程。」
巨大的拖拽力一把扯起虹光,直直地将宁钰拖进了密集的意识网络中心。
视野的边缘立刻变形扭曲,像是被吸入虫洞一般,瞬间将所有的画面延展拉长,直至抵达一片无垠的黑暗深空。
恶心的眩晕感还没消散,宁钰渐渐缓过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的轻,仿佛一只浮游生物,能随意地漂浮在好像没有尽头的宇宙之中。
时间的洪流在无形流动,周围的光点也在加速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宁钰再次回过眼,近处那颗灰黄的孤寂行星就早已蜕变,变成了一颗生机盎然的绿色星球。
只是那绿意只持续了一阵,下一秒,一颗燃烧的光点就在一片绿色之中无声炸开,随后,越来越多的火光占据了整颗星球,掀起了一圈圈震颤的浓稠灰雾。
雾气吞噬着包围圈中的生命,如探索般,呈辐射状向外延伸扩散,直至覆盖所有区域,像是关了灯,将旺盛的绿意全部熄灭。
星球重归死寂,荒芜的沙尘又再次卷土重来。
不久,一群密集的黑影就从那颗变回灰黄色的行星上缓缓升起。
它们听从着某道无声的指令,又聚集到一起,仿佛一片流淌在银河中的陨石带,悠悠地飘向远方。
它们是行走在宇宙中的旅客,不受任何引力影响,经过一颗又一颗生态各异的星球,穿过一片又一片大小不同的星系,终于在横跨无数光年后,确认了它们旅程的下一站。
一颗位于温暖星系的第三行星。
星体遍布深蓝,表面漂浮着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灰色陆地,一部分连绵的区域上,甚至还覆盖着一层灼烫的橙红色火光,像是未熄的熔岩,正在侵蚀着本就崎岖的陆地板块。
极度恶劣的环境无法孕育生命,换言之,就是根本不可能诞生任何复杂的生命体。
最大的陨石停止迁移,缓缓转过方向,它静默片刻,如同做出某种决定,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身后的陨石群,加速坠落。
陨石划过星外气层,摩擦出一片片夺目的火星,拖着长长的赤色拖尾,径直坠向地表。
巨大的冲击力击穿浅薄的岩层,滚烫的陨石表面蒸干了四周涌来的海水,只是不敌自重,还是裹着一连串浓密的白色泡沫,直直地落入海底。
火光一道道沉入水中,整颗星球的气候也在瞬间剧变。
一夜之间,银霜落遍了行星上的每个角落,燃烧的岩浆被立即冻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冰封的白境。
巨大的陨石躺落在漆黑的海底,被无声的暗流一下下抚摸着稳固而坚硬的崎岖表面。
深海荒芜而寂静,唯一的生命,就只有简单而单一的单细胞生物。
沉寂中,紧闭的外壳突然打开了一道裂缝,冰蓝色的辉光如泉眼般倾泻而出,顿时照亮了嶙峋的海底。
明亮的辉光仍在越变越盛,陨石的外壳也在此刻完全开启,内部的晶石结构开始自我解构,渐渐与海水同化,变成了一片缓缓涌动的透明水流。
水流托起凹槽内巨大的冰蓝色光团,将胎儿送离大开的陨石外壳,似乎已经决定了不再返程,便随着移动的洋流越飘越远。
越来越多的胎儿涌入海洋,晃动间,溶解了自己的胶质覆膜,融化了自身的基因,彻底消散成一团团翻涌的辉光光点。
光点在海水中渐渐熄灭,四散的基因也开始与星球上原生的单一物种融合连接,平缓而郑重地埋下了一条条引爆的无形引线。
辽阔的深海仍是漆黑一片,却有无数的基因在漂浮层叠,如同一道道连接天地的盘旋阶梯,一阶一阶,通往着未来无穷无尽的蓬勃生机。
降临的陨石走下观众席,褪去自己的外衣,亲身与这颗荒芜的星球一起从零开始,推动起这段可能看不到尽头的进化演变。
它们放弃了超越万物的精神力,不再具备庞大的意识海,只剩下一套特殊的神经系统,在独有的进化树上发展前进,安静地飘荡于海底。
虹彩般的线光流动而过,白霜消退,陆地成型,适宜的气候终于成为了孕育生命的良好温床。
各式各样的复杂物种如井喷一般爆发出现,自然筛选着更适合生存的生物,更换了一批又一批支配星球的主宰。
而那些重新进化为栉水母的陨石们,则成了万千物种中的普通一员,见证了五次生物大灭绝,完好地留存至今。
直到现在,它们以另一种姿态和方式,与后生的陨石们在这趟观察的旅程中完成使命闭合,也早已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彻底毁灭。
瑰丽震撼的画面频频闪烁,一切浩瀚世界在瞬间压缩至奇点,变成涌动分裂的细微细胞,如同海雪般,飞扬飘洒。
生物诞生、进化、迭代,从未停歇,从未间断,带着横跨亿万年的时间,化作一片映入眼底的瞬息光影。
恢弘落幕,所有的光亮渐渐消散。
宁钰怔怔地睁着眼,看着那重新聚焦在视野内的巨大胎儿,一时间失语地停在了原地。
他赤红的眸中不知不觉地蓄起泪光,又在恍惚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下子淹没在周围的液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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