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性的气味一下子打通了原本堵塞的鼻腔,宁钰只觉得自己的嗅觉被人当头打了一拳,便赶忙皱起鼻子,远远挪开了自己被污染的手。
猜测基本上得到了验证,他现在就是处在那只异化体的腹腔之中,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只异化体的身体竟然和他的能力细线一样,都呈现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胶质状态。
他稳了稳呼吸,重新调动起恢复了一部分的精神力,操控着闪烁的虹光,一点点伸向了这只异化体的精神接口。
铛的一声脆响再次落入脑海,宁钰狼狈地抽回细线,不由得平地倒退了几步。
这一次的碰壁比先前更为直接,接口上的稳固连接在排斥着他的强行接驳,他沉下心,清楚是主脑在控制着这只异化体,正载着他,继续朝着更深的海底游去。
听着周围空空的海下回音,宁钰的心头莫名感到一阵压抑,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主脑没有回应,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任由他的话音消散在了水底。
深海底部的嶙峋岩石如同一座座绵延的山脉,无声的海雪飘飘洒洒,正被那些幽幽的生物光照亮,清晰地飞扬在视野之中。
没有回应的无尽之路折磨着宁钰的心神,他不知道这一趟路程的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是看着周围好像是千篇一律的黑暗与混沌,渐渐模糊了所有的界限。
「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钰不安地紧了紧下颌,又再次出声问道。
回应不出意料,仍然是一片绝望到窒息的寂静。
他下意识地抽出了腰后的匕首,紧握着发凉的金属刀柄,看着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晦暗,却迟迟无法下刀。
异化体还在下潜,他无法判断自己处在海下多深的地方,只知道哪怕现在脱离了异化体的腹腔,周围的水压肯定也会瞬间把他撕成碎片。
环境之中已经不再有明确的光亮,寂静得连每次呼吸都显得震耳欲聋。
身体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原本集中的精神,在没有任何其他物体存在的环境中被逐渐瓦解,像是所有的视野都在重复,仿佛先前的所有经历都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宁钰闭上双眼,主动隔绝了那些影响心神的视觉,指甲在森*晚*整*紧握的双拳内死死地嵌入掌心,带起的丝丝疼痛挣回了几分智,他竭力保持着冷静,终于在意识发散前,再次问道。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海水无声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消失已久的平淡回应,才迟迟落入脑海。
「——去认知。」
认知?
疑问终于得到了应答,宁钰长长缓过了一口气,嵌入掌心的刺激也跟着稍稍松了几分,他重新打起精神,思索着主脑给出的答案,又再次反问:「认知什么?」
这一次,主脑的声音却来得及时,只是落下的话音像是隔了一层厚膜,带着模糊的回音,嗡嗡的落在耳际。
「你,我,我们。」
它平静道,像是在说着某种既定的事实。
「我们,帕森吉尔。」
第179章 承载同类。
帕森吉尔?
宁钰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绕得有些奇怪。
词语的发音接近人类的语言, 听起来还带有几分特殊的韵律,只是他不清楚那词汇的具体含义,不知道这到底是某类族群的名称, 还是带有某种特殊指代的形容词。
他没有迟疑, 趁着主脑的话音还没消散, 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主脑却没有解释,只是重复着。
「我们, 帕森吉尔。」
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宁钰也不想武断地作出判断, 他仔细回忆着主脑不久前给出的信息, 又换了个问法, 再次追问:「帕森吉尔, 是陨石吗?」
「是所有的陨石都是帕森吉尔, 还是只有你是?」
「帕森吉尔到底是什么?」
……
没有任何一个疑问得到解答, 直至话音在意识中彻底消散, 主脑都没有回应, 让周围再一次陷入了荒芜的沉默。
黑暗开始变得纯粹, 连幽幽的生物光都渐渐变得屈指可数。
世界, 像是又只剩下了宁钰一个人。
这一次的寂静持续的格外得久, 久到脑海中自我警示的话语失去了作用,掌心嵌出的红痕都开始发黑,但宁钰却仍在竭力保持冷静, 加速思考着眼下的对策。
失常的心跳还是暴露了情绪,他的呼吸一下深一下浅, 紧绷的背脊上已经满是冷汗,即便思绪一直在飞转,可生物的本能却还是对未知的黑暗感到无名恐惧。
无法停止的想象力是深海中最致命的利器, 宁钰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游散的思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惧渐渐凝实,出现了无比真实的幻觉虚影。
耳边似乎拂过了某道轻声呼吸,宁钰的身体迅速作出反应,他反手横过刀,抡直手臂,挥落的雷厉狠劈却没有砍中任何实物,像是那声清晰的叹息只是一道不存在的幻听。
无形的怀疑开始在宁钰的脑内生根落地,他攥紧了手中的刀柄,看着眼前千篇一律的黑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紊乱。
汗水从额角无声地划落,蓄在紧绷的下巴上,终于难承重量,重重地敲落在地。
而就在汗滴落地的瞬间,几道狰狞的黑影就忽然越至了眼前。
它们两脚站立,停在距离宁钰的不远处,渐渐露出了模糊的五官。
流动的浓稠灰雾在皮肤间往返穿梭,像是涌动的长虫般,看得人格外不适,偏偏那些身影还在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伴随着呢喃般的细碎耳语,一步步地压迫着宁钰的神经。
宁钰的四肢已经冷得开始发僵,在几近过呼吸的高压下,意识也逐渐开始分不清虚实,他尝试着闭上眼睛,可耳边一声声的呼喊却变得越来越清晰,靠近到最后,甚至还出现了几道他格外熟悉的声音。
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有驿站的兄弟,有候鸟的朋友,也有他在路上碰到的、无数在奔逃中丧命的点头之交。
没有实体的重量渐渐攀上了宁钰的肩膀,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全部压了上来。
他们的声音近在咫尺,吹出的森森寒气一度拂起了宁钰汗湿的发尾。
——没有意义。
——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任何人。
交织着各种情绪的复杂音调一字一顿,像是要断绝宁钰最后的希望,格外平淡。
宁钰被那些重压死死按在了地上,他的臂肌几乎绷到极限,却还是牢牢撑住了全身的重量,咬牙低语道:“……你们只是幻觉。”
他的意志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坚定,他相信自己,相信母亲的计划,相信小队中的所有人,也相信所有的结果都会像希望的那样平和而美好。
可那些黑影却只是嗤之以鼻,像是格外清楚他的弱点所在,他们拉长语调,硬是将那些锐利的话音拆碎,一点一点地撕开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愈合的软肋。
——会消失,所有都会消失。
——你救不了他。
他们笑了起来,知道宁钰一定清楚他们的话中指代。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宁钰额前的血管一突,立即咬紧了牙关。
——这是既定的结局,不论你相信与否,它都会出现,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终会死去,而你,将一无所有。
承载的压力突破极限,身心像是都快接近到崩毁的边缘,宁钰已经再难忍受,几乎是立刻放声反驳:“……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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