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他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主脑的声音不紧不慢。
「人类,实在弱小。」
耳边的声音渐渐消散,风雪静止,宁钰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格外平静,正匀速而有力地敲击着耳膜。
他抬头看向了主脑,没有任何犹豫地拉下了自己的衣领,直道。
「不用等,我现在就能做出选择。」
说罢,便抽出了静置多时的强化剂,反手附上颈侧,一剂入体。
寒凉的液体顺着动脉迅速流至全身,无形的催化像是一点点渗透到了每一寸血管。
宁钰的目光没有偏移,依然紧紧注视着眼前这只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冰蓝色胚胎。
他思考着,如果能像八十那样,强化到发挥出基因源的绝大部分力量,那他自己的能力再加之先前转化的陨石,应该就足以破坏眼前的限制……
平稳跳动的心脏突然一滞,剧烈的抽痛由内而外,瞬间扼住了呼吸。
嘹亮的耳鸣声像是针扎般刺激着大脑,剥去了脑海中残存的智,在晃神间,一下子掐断了全身的脉搏。
无针注射器脱手坠地,宁钰的身形一晃,他紧咬着牙关,立刻躬下身死死撑住了双膝。
爆发的精神力像是要生出实体,正沿着他压下的脊椎,一寸寸地向外破体延伸。
不断攀升的意识海不受控制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感官都在一瞬间被放到了最大,疼痛几乎伴随着他所有本能的运动,在眨眼间,在呼吸间,甚至连血液在血管中的每一寸涌动,都像是在刀尖磨擦般阵阵生疼。
细线如同浪潮般填满了整片雪原,萦绕在他身周的虹光,甚至比主脑还要耀眼。
呼之欲出的能力已经有些脱离掌控,宁钰的双眼发花,根本看不清视野中的画面,他的齿间已经渗出了鲜血,却依然硬扛着这道超出身体极限的重压,一字一句地回应着。
「……我是人类,也……只会是人类。」
张牙舞爪的细线无意识地穿透包裹着主脑的虚影,像是要将它吞噬厮杀一般,泛着一阵阵夺目的辉光。
「事实,并不匹配。」
主脑的回应平平淡淡,像是并不在意他的状态如何,落下了无形的视线,又再次陈述道。
「帕森吉尔,拥有自己的精神域。」
「你,也一样。」
抛落的话音如同一颗掷出的炸弹,瞬间引爆了抽离已久的智。
宁钰一下子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抬起发颤的手,他有些找不准力道,但还是狠狠抹了把模糊的双眼。
勉强能称之为清晰的画面落在眼前,他看着脚下从没留意过的边界线,脑海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空白的轰鸣。
从使用强化剂开始,那些飞扬的细线就已经凝成了实体,落在他身下,扩散成了一圈圈仍在不断扩大的精神边缘。
那不受控制的区域瓦解了阻挡他们的限制,也吞噬着空间外一波波来不及逃离的异化体,以一种无比熟悉的模式,彻底展开了全新的范围圈。
就像是一片,属于他的辐射区。
如果主脑给出的信息属实,按照现在的距离,小队中的所有人,都极有可能会被拖进他的废土区之中。
宁钰立即回过神,攥起了仍在不断翻涌的细线,竭力阻止着自己身边最紧密的区域向外蔓延,可仍在攀升的精神力却已经脱离控制,像是要将整片雪原全部覆盖,完全没有回收的迹象。
主脑的虚影在虹光之中渐渐粉碎,它终于微微睁开了那双浑圆的眼球,一对冰蓝的眼珠里透着毫不意外的淡漠,正静静观摩着这片在自己辐射中新生的区域,一字一句地悠悠道:「来吧,就让我们一同观测,这场由新生代的你所创造的。」
「独一无二的——」
「美梦。」
第198章 我们回家。
骤起的飞雪像是流弹, 迎着目镜,直接击碎了所有的视野。
李鸮横臂一挡,侧过头, 硬扛住了眼前泼来的冰碴雪雾, 那些细碎的冰点绕过阻挡, 砸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磨出了一道道发寒的伤口。
耳边的呼啸掺杂着几声不真切的呼喊, 像是突然扫过了一阵无形的冲击, 瞬间将周围的风雪肃清, 直至归于一阵怪异的平静。
眼前的雪气还没消散, 身边移动的速度却在不知不觉间减慢归零。
平稳的支撑稳稳地落在脚下, 李鸮沉着眉, 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雪地摩托, 正站在一处平坦松软的地面上。
远处的笑声逐渐清晰, 扫除了朦胧的遮挡, 一下子传入到他的耳中。
“——中了中了!”“出局!李鸮出局!”
欢呼声里夹杂着几个耳熟的声音, 而不等仔细判断, 本能的警觉就迅速捕捉到了雪雾后的身影,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 调动起他的攻击,立刻收臂握拳。
只是刚攥起拳心,那道带笑的嗓音就裹着砂雪, 轻轻浅浅地落在了他身前。
“打中你了!”
李鸮的瞳孔一缩,出拳的力道顿时中断在半截。
微凉的冬风扫来, 吹去了遮掩的薄雾,明黄色的路灯糅合着月光,温柔地落在了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眸之中。
“走吧, 剩下的时间是我们赢家的战场。”
那双下垂眼微微眯起,盛着些获胜的小得意,正仰头看着他,笑得格外明朗。
李鸮落眼定睛,皱眉盯着身前的身影,他半晌都没接话,疑惑地保持着沉默。
宁钰反倒伸手怼了怼他,帮着拍落了他身上被雪块砸中的白痕,调侃道:“站着干嘛,你想耍赖啊?”
他话落片刻,不远处的电线杆后就同时钻出了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地被路灯光照亮了头顶。
“草……李鸮怎么出局了?!”
“怎么可能?!谁干的?”
惊愕一出,就见宁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朝着那两人比出一个吹枪的手势,潇洒地勾了勾嘴角,应道:“不好意思,还是我。”
电线杆后的穆安竹和杨飞辰同时大骂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指向了他们的方向,大骂着。
“我靠!!就知道他碰上宁钰肯定放水,谁他妈让他俩碰头的!!”
“别乱说啊。”宁钰弯下腰,格外熟练地攒起了手里的雪球,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赢得光明磊落,他可没让着我。”
说着,他又笑着拉了拉李鸮的胳膊,催促着人去一旁的阶梯处观战,自己又摩拳擦掌,准备只身围剿电线杆后方的二人。
李鸮没有回话,越过了阶梯前一群起哄叫嚷的人,无声地站在了他们的后方。
高处的视野能简单俯瞰到场中的所有景况,他沉默地注视着场地内的嬉笑打闹,却总能感到一股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路灯的光亮像是盖下了一层金纱,落在那道雪地中的背影上,勾勒出了一圈高亮的金光。
宁钰的身形比他记忆中的样子少了几分精瘦,一双被霜雪冻红的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张牙舞爪的伤疤,也不像以往那般被硝烟熏得有些粗糙。
他咧开嘴角,大笑着朝对侧发力挥臂,直直地掷出几枚捏紧的雪球,又灵敏地避开了砸回来的攻击,连鼻尖和耳朵都被带起的风吹得通红。
宁钰没有穿着他们从驿站带来的羽绒服,没戴护目镜,也没戴手套,他身上是一件低饱和色的棉服外套,内搭着加厚的卫衣,脖间系着一条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浅绿色围巾,一副干净清爽的学生模样。
李鸮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他知道这是幻觉。
可奇怪的是,他却从眼前这个幻觉身上,感知到了属于宁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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