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的话语像是触及到了某段生刺的回忆,他声旁的低沉嗓音没有立即接声,停顿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抱歉。”
“……啊?”宁钰有些发懵,也不明白这好好的对话,怎么又开始跑偏到了不受他控制的范畴里,“为什么要道歉?”
“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李鸮直白道,“是我食言了。”
他这话说得无比坦率,宁钰听得都愣了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来,赶忙摆摆手,否认道:“不不,你不用道歉,那种时候换谁来都是这个结果,不是你的问题。”
李鸮却沉下了声,像是想为自己的承诺再附上一层加码:“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别太往心里去,没关系。”起了头的氛围在逐渐回温,宁钰终于摆脱了之前的那份别扭,轻笑着弯了弯眼,“我现在不也好好地出来了。”
李鸮看着他快步向前的身影虽然并不觉得意外,但回想起宁文斌对宁钰格外过线的掌控欲,却难免还是有几分不解:“你怎么出来的?”
“一身反骨,”宁钰抿起嘴角,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已经空荡荡的脖间装饰,“再加上一点儿外部助力。”
开启的话匣子拉开了尘封的间隙,那些堆积许久的倾诉欲,也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疏解的宣泄口。
宁钰简要概述了一番两人分别后自己的经历,又言简意赅地将他在基地中发现的各种情报都和李鸮通了声气。
出乎意料的信息量如同一张密集的蛛网,瞬间牵扯到了数个复杂的事件脉络,李鸮蹙起眉,若有所思地走在慢宁钰半步的位置断后。
“也就是说,林博士还活着。”
宁钰无比确信地点了点头:“没错,而且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了。”
“回驿站之后,我就一直在排查白叔给的那圈范围坐标。除了最后的几个位置还没来得及去看,范围里的净土区我基本上都已经走遍了,之前找过几个适合驻扎营地的地方,也都没发现我妈的消息。”
“大体的方向肯定不会出错,最后的答案也只会在这几个结果之间。”他伸出手,森*晚*整*示意般地抬起了几根手指,“不管怎么说,我们找到她,应该最多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鸮在他身侧应了一声,投来的视线却迟迟没有挪开。
宁钰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虚,刚收回手,就无意顺着李鸮的目光,打量到了自己小臂上的伤疤。
不同颜色深度的黑红伤疤如同荆棘一般,紧紧缠绕在了流畅的臂肌线条上,他早就习惯了和这些伤痕为伍,也从不避讳将它们展露在人眼前。
而正因如此,他抬手挽起袖口的动作才无比自然,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上的伤口会不会被人看见。
然而这股自信,却只在那道灼热的注视下坚持了几秒,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李鸮的视线带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高温,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一阵心慌,宁钰硬着头皮,装作无事发生般把手臂一垂,故作不经意地放下衣袖,强行拦住了那道落下的观察目光。
“小伤而已,碍不了什么事,”他移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就开始解释了起来,“我也正好能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一下自己。”
“你打了几场。”
宁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角斗,”李鸮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身旁的气压却像是断崖般骤然坠落了下去,“他们让你打了几场。”
“差不多……十一二场吧……”宁钰挠了挠头,看着他低气压的模样还有些担心,“怎么了?”
“没什么。”李鸮没有正面回应,看起来平淡无波的眼底,却掠过了几道如细沙般交织回旋的橙金色辉光。
“我们之前不也说好了嘛,我会在你出手之前尽力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宁钰没有发现他这细微的异常,只是轻轻勾起嘴角,抛了句玩笑话试图缓解缓解气氛,“而且不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吗?这不也正好能记录记录我的长进。”
李鸮蹙起的眉头没松,只是双眼一眯,带着股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轻轻挪开了眼:“是吗?”
“是啊。”想到李鸮那睡一觉连枪伤都能愈合大半的超强愈合力,估计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伤疤,宁钰像是洞悉了什么一般了然地笑了起来,赶忙往自己的话里打了一个补丁,“不过这规则对你不作数,你的能力也用不着靠勋章来衡量。”
被误会用意的李鸮挑起眉,也不打算掰正他这奇怪的猜想,只是无奈随他弯了弯嘴角,不经意也被轻轻揉散了凌厉的眉眼。
二人之间的氛围渐渐回到了先前的状态,那堵宁钰单方面察觉到隔阂的墙身,也随着一句句有来有回的交谈,逐渐融解破冰。
延伸的洞道逐渐接近地面,不远处,那片嘈杂的争斗声就变得越发响亮,连洞室之中都开始出现了不少徘徊游荡的身影。
青灰色的岩石地面上散乱着大量的被血染红的绷带,空气中满是混杂着高浓度酒体和血腥的刺鼻气味,一声声怪异的吼叫震耳欲聋,只是光听那喊叫,却完全猜不出他们到底是因为疼痛,还是在竭力附和着巢穴外部的进攻呼号。
贴在洞壁两侧缓步靠近的二人闻声,同时放低了重心,立即停下了脚步。
洞内的石堆林立,停滞的视野中满是拦截的死角,虽然同样提供了不少掩体,可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中,宁钰却根本判断不出洞室内的具体情况。
眼前的洞窟是所有通道连接出口的必经之路,除了把拦路的人全部杀绝,他们根本来不及、也不可能再寻其他的捷径和出路。
通道口的正对侧,一群战马行色匆匆满脸不耐,像是接到了什么特殊的任务,正提着手里造型怪异的枪炮,来回游荡在可能会有人出现的几条通道附近。
宁钰稍稍探过头扫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脚转过身,背抵着一道掩体石墙,他转落背上的步枪,朝着靠在对侧的李鸮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鸮移回观察洞室的视线,落在身侧的手比出了一个代表人数的手势,又压下掌心,稍稍往后一按,示意着宁钰等待自己的信号。
眼看那群盯着掩体方向的战马们像是终于守得无聊了,提着枪炮的胳膊往后一摆,转过身子,像是马上就要转向洞室的另一头。
子弹随着提起的前进手势一道打出,突然出现的弹火迅速点燃了洞内的半壁火光。
“妈的在后面!呃!……”
“草尼玛的别想跑!”
嘭!嘭!
几个匆匆反应过来的战马踹开同伙的尸体,他们接连抬起手里的枪炮,毫无章法地朝着二人的方向乱扫了一通。
爆破的冲击撞落了洞顶垂落的嶙峋石块,摇晃落地的砂石伴随着震落的尘土,簌簌地落了满地,瞬间激起了大片完全遮挡视线的浓重烟尘。
“妈的,人呢?!”
“拦住出口,别他妈让他们跑了!”
灰黄浓厚的烟尘中看不见任何阴影,一阵从洞窟缝隙吹来的风轻轻吹动着满屋的沙尘,一下子将混沌的视野范围铺至最大。
“草……”
而就在尘烟将他们吞没的瞬间,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之中伸出了手,一把将近处的那些战马全部拖进了遮蔽之中,清脆的枪响伴随着几道让人牙酸的嘎达错位声,生生将那些怨毒的咒骂塞回了他们的喉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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