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嘴角的笑意不改,他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毕竟玄旸这家伙一直都是个肆意妄为的人,如今被责任困住,不能随心所欲,必定很苦恼呢。
“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奚落我。”
凛冽的眼眸一瞪,阿九果断闭嘴,低头喝酒。
“知道,不就是为了颖水之盟。玄鸟上使跟我说,只要文邑王能将人召集起来,他可以为迁徙去地中的岱夷人走一趟,东君从不吝啬将光芒照耀他的子民。”
看向广场热热闹闹的场面,与及不时前来玄旸跟前敬酒的四方使者与岱夷臣民,阿九的目光挪回到玄旸身上,将他打量。
来时就发现玄色的礼服,缝缀绿松石的发冠,与及浑身上下的华丽饰物特别适合玄旸,庄穆而尊贵,英俊不失威严,令人畏惧又使人感到亲和,这家伙注定是一位王。
“你今年还没有派遣使者前往南方吧,记得帮我捎句话,告诉觋鹭,我阿九不忘当年之约,在大岱城候他。”
这时,一群勇士举酒上前,要向他们的国君敬酒,阿九留下这句话,便就起身离开。
见他与玄邴一家子寒暄,还将一件护身符挂在小玄霖身上,是赠予这个孩子的礼物。
阿九是如此聪慧的一个人,显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极可能会成为玄旸的嗣子。
玄旸一辈子都不会娶妻,也不会有子嗣,他倾心觋鹭,两人之间应该有某种约定。
玄邴担任虞官,负责管理林泽,辅佐玄旸,他早已摒弃酗酒的恶习,做事兢兢业业,他与妻子对阿九表达谢意。
夫妻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一年,玄旸没有派遣使者前往南方。
夏至刚过,一支来自南方的旅队抵达玄夷城,率领旅队的人是位羽人族巫祝,他头戴白羽冠,身穿粹白丝袍,脸上罩着一张鹭鸟面具。
草木摇曳,水珠莹莹,他在雨后霁青的天空下出现,宛如一只白鹭鸟。
郭城的门卫疾驰,将消息通报宫城护卫,这个消息如同风般迅速,被带入宫城,传达给宫城的主人——国君玄旸。
任职卿士的麂子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与玄邴都在场,玄旸正和稷官商量农田灌溉的事情,护卫进来通报,说羽人族巫祝率领一支旅队抵达玄夷城,正要进城。
麂子大喜,说道:“可算来了!”
一回过神来,身边哪还有玄旸的影子,他早就离开大殿,疾步如飞,稷官看得目瞪口呆,从没见过国君这么激动,玄邴很淡定,对不知所措的稷官招手,说道:“就按你的提议执行,国君昨日与我们探讨过,他的想法也是这样。”
“邴哥,我出去迎接旅队。”
麂子匆匆与玄邴交代,他急着离开。
“去吧,你将那几个能说羽人族话的工匠也唤上,玄夷城建城至今,还是第一次有南方的旅队到来!”
玄邴很高兴,这毕竟是一桩奇事。
自从玄旸治理玄夷城,类似的奇事已经发生不少,玄夷城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繁荣、更热闹,四方之人前来拜访,携带来四方之物,这里早晚会成为岱夷族最显赫的一座城。
玄旸刚赶到宫城门口,就见到青南带领旅队穿行在通往宫城的笔直大道上,道路两侧全是人,仿佛全城的居民都从家里钻出来,互相推挤,争相观看。
这支由南方人组成的旅队,既有头戴白羽冠的南方巫祝与他的随从——头插黑翎的少年乌庆(乌狶之子),也有戴朱羽冠的委麓人朱岗父子,还有不戴羽冠,穿着打扮十分华丽又怪异的鱼埠人,除去巫祝和他的随从外,旅队成员全都携带着众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南方物品。
玄夷城的居民仿佛是在过节般热闹,人们呼朋唤友,欢声笑语。
旅队再无法前行,被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挡住去路,忽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国君来了!
青南发现四周密麻的人群瞬间散开,人潮如蚁群般向两侧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在大道正前方是一位身穿玄色礼袍,头戴华冠,腰佩美玉的高大男子,他杵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竟像似不知所措。
哪曾见过他这幅呆傻的模样。
自从两人在大鹰城分离,距今四年有余,他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岁月似乎无法在他身上刻下痕迹。
青南嘴角扬起,眼眸含笑,他缓缓朝玄旸走去,直走至他跟前,说道:“这身装扮与你很合适。”
说的是羽人族语。
玄旸痴痴看着眼前人,目不转睛,他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以往,他可是最会耍嘴皮子的人。
“玄旸,你仿佛在梦中。”
青南笑语,他碰了下玄旸的手,问道:“醒了吗?”
玄旸扣住青南的手,用羽人族语一字一字说道:“青南,我梦见过你。”他低下头,贴在青南耳边低语:“不只一次,不过只有我俩,可没有这么多人围观。”
低哑的笑声,熟悉的嗓音,张扬的笑容。
“许多人在,莫胡言。”青南压低声音,声音温柔。
旅队中的这些人都出自羽人族,此时全都好奇的打量这位玄夷城的王。
玄旸笑着执住青南的手,他扫视旅队中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庞,他用羽人族语朗声道:“玄夷人历来以美酒款待远方来客,朱岗,你们不仅是远方之客,亦是我的故友,请随我入宫城。”
“大家让让,不用争着观看,明日他们还在,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麂子让护卫维持秩序,使旅队的行进之路畅通,他与旅队成员待一起,和他们边走边谈。
玄旸与青南并肩,两人走在最前方,戴羽冠的南方巫祝有着修长优雅的身姿,着王服的玄夷国君强健且高大,他们予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站在一起,又显得很和谐。
国君举办丰盛的飨宴,招待众多宾客,来参加宴饮的人既有南方旅队全员,亦有玄夷城的权贵与及一些身份并不尊贵的匠人——他们都是曾经协助营建麓邑的玄夷工匠。
人们在飨宴上欢歌,起舞,畅饮笑谈,国君与南方巫祝坐在一起,他们时而和他人交谈,时而互相低声细语,国君那神态那语气都是少见的温和,任谁都能看出国君与南方巫祝有着极深的交情。
飨宴结束时,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宾客散去,四周寂静,唯有青南与玄旸作伴,他们朝玄旸的居室走去,一路聊着琐事,侍从在旁举灯照明。
他们有太多事想要说予对方知晓,在分离的这些年间,各自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南,这么说来那湖水的颜色倒是不多见,夏季要是在湖畔居住,白荻花开,鹭鸟飞舞,想来是个好去处。”
“你未曾去过麓邑,怎知靛湖白荻花开,鹭鸟飞舞?”
青南在交谈中不知不觉迈入室门,也没留意身旁执灯的侍从转身离开,他问出这一句话,忽然就被玄旸用力拽住,来不及做出反应,瞬间就被挟至门后。
背部与墙面相撞,而玄旸宛如一块石头压在身上,青南被制住,丝毫动弹不得,这家伙的手劲还是那么大。
没等青南发声,唇便被堵住,那是狂风暴雨般的吻。
两人狠狠亲吻,都紧紧揪着对方的头发,互相纠缠在一起。
之前的淡定与平静全都是虚假,不过是两人有极好的自制力,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
玄旸咬着牙,在青南耳旁低语,嗓音沙哑:“我在道上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这么做!”
死死将对方抱住,仿佛要将这人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青南在飨宴上饮了点酒,不至于醉酒,但此时理智正在逐渐离他而去,他浑身发烫,低语:“门。”
门还开着。
他们挤在门后,在那逼仄的角落里根本放不开手脚。
玄旸挥动手臂,将门用力甩开,门关上的瞬间,那阵因房门摆动掀起的风亦将室内的灯火熄灭,瞬间周边陷入昏暗之中。
没有人敢打扰国君休息,国君的日常起居也不需要仆人伺候,这是一个随心所欲的长夜。
凌晨时分,室内的油灯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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