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玄邴和玄旸大哥关系特别好,反而跟他的庶兄不亲,经常有口角,有一次喝醉酒,两人还打架。”青露将一块陶箅子架在火上,将切好的腌猪肉片一片片放在上面炙烤,十分耐心。
青南只是倾听,没说什么,青露自顾自往下说,听得出来他很适应玄夷城的生活,与周边人都相处得不错。
等食物准备好,酒已经温热,两人在火塘边就餐。
酒味道醇厚,回味甘甜,青南饮下两觚,微微有醉意,青露也喝了不少,说要去组装织机,没多久就见他抱着一块织机构件,倒在地上呼呼睡去。
青南走进院子,冷风一吹,酒顿时清醒,他孤零零伫立在院中,墙角的海棠树秃秃的枝桠上有轮圆月,很明亮。
来到玄旸出生并生活过的土地,他的故乡,却不见斯人。
叫我前来,自个不见踪迹。
我来了,你又在哪里?
雪在夜间消融,第二日清早,阳光灿然,地面不留痕迹。
青南行走在通往祠庙的大道上,如往常那般,他在祠庙门外伫足,今日不见庙祝,只有一名小童在阶前打扫。
“觋鹭,我们庙祝去城郊迎接大岱城来的玄鸟神使,还没回来。”小童认识青南,待他态度恭敬。
午时,青南才在玄夷君举办的飨宴上见到那名玄鸟神使,这人身穿黑色长袍,面罩玄鸟面具,头戴日轮冠,身形颀长,宛如林中秀木。
青南是远方来客,玄鸟神使是尊客,玄夷君将他们安排在上座,两人位置靠得近。
落座后,青南就察觉到玄鸟神使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友好,此人冷漠孤傲,和在座的客人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飨宴结束,玄鸟神使突然走向青南,声音清冷:“人们说你是羽人族都邑来的巫祝,能说岱夷话,还说你是‘白宗獐牙’的挚友。我问你:你也要去文邑吗?”
“不去。”
“那你为何来到此地?”
青南微微颦眉,对方的话莫名其妙,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文邑正在营建观象台,文邑王向四方通晓星象之人发出邀请。”
玄鸟神使举起左臂,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造型奇怪的玉璧,青南曾经在玄夷城的祠庙里见过类似的器物,庙祝称它为:牙璧。
据说是观测星象的神器。
“观象台?”青南感到疑惑。
“类似圭表台,但比它复杂得多。”玄鸟神使仰起头,他的下巴轮廓流畅,乌发映衬白肤。
虽然看不见脸,被面具遮挡,只能看见嘴唇和下巴,但从声音,仪态观察,这名玄鸟神使的年纪不大,可能和青南年龄相仿。
“我听闻大岱城的玄鸟神使会使用牙璧观测星象,不需要建圭表台。我们羽人族的圭表台早已经坍塌,再没有人知道形制,文邑王为何要营建比圭表台更复杂的观象台?”
“文邑王有着狂妄的想法,他要制定太阳历,观象授时,将时节的秘密告知天下人。”玄鸟神使冷哼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召集一大群人在身边,让他们观测太阳,追踪太阳的轨迹。神的踪迹岂是凡人可以窥探,东君的烈焰将炙瞎他们的眼睛。”
这显然是一句诅咒。
玄鸟神使靠近青南,他的声音年轻清亮,却很有气势:“你见到玄旸,告诉他,莫要协助文邑王营建观象台,如果他不听劝告,玄鸟上使会剥夺他‘白宗獐牙’的称谓。转告他,是我叫他莫要任性胡为。”
“怎么称呼?”
“玄鸟神使由九人组成,领导者称作:玄鸟上使,我排位第九,可称呼我九神使。”
“恐怕,要九神使亲口跟玄旸说,我初春就会离开玄夷城,未必能见到他。你俩,应该是旧交吧?”
“我与他幼年便相识,算得上是旧友。”
玄鸟神使不再多言,他转身离去,长袍舞动,仪容庄穆,冠饰和长袍上的玉石饰片锵锵作响。
挚友也好,故友也罢,都不知道玄旸的去处,似乎人人都在找他。
青露望着玄鸟神使远去的身影,轻声问:“觋鹭,文邑是什么地方,离玄夷城远吗?”
他同样受到邀请,参加宴席,不过和青南不同席,飨宴结束,他前来找青南,正好听见玄鸟神使和青南的交谈。
“很远,它是地中族的都邑。”
文邑,别人口中一再提起的地方,将建起一座观象台,文邑王野心勃勃,想为天下人制订太阳历。
哪怕是冬日,玄夷城的作坊区热闹依旧,尤其是生产日用品的陶器作坊,有许多孩子在这里学习制陶,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
玄夷族人似乎从小就会捏泥巴,刚够得着陶轮的小孩就已经能使用转轮,像模像样地拉伸泥胚,用灵巧的手指塑造出器形。
来玄夷城多时,青南对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见到稚童沾染泥污的脸上绽出灿烂笑容,他不禁去想,玄旸年幼时也是这样在玩戏中学习制陶的吧。
没有在制陶作坊多作停留,引路人的眼神恳切,使青南跟随他的脚步,匆匆往前走,两人跨过一条木桥,来到河对岸的玉器作坊,脚下的河水流淌,作坊外有水车运转的声音。
借助水流与解玉沙切割玉料,是极其漫长的过程,更别提琢玉过程更加费时费力,一件精美玉器,往往需要一名玉匠花费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才能制成。
至于那些造型复杂,需要镂空、刻上繁复线条的玉器,花费的时间要比这多得多。
“鹭神使,我爷爷在里头,这边请!”
一名少年往作坊外探头,他一看见青南身影,立即迎上前来。
少年滔滔不绝:“自从嗣子(玄邴)将羽人族的神玉拿给我爷爷看,这一个多月来,爷爷一直住在作坊里,天天琢磨神玉的技法,夜里都不睡觉,我真怕他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前天,爷爷跟我说,他无法参透微雕的技法,哪怕他参透了,他也需要一双年轻人的手才能去完成,后辈更不行,做不来这件事,没人能做到。”
少年有一副老成的模样,手中握着一件琢玉工具,身上的衣服满是水渍,并粘附白色的玉渣。
“爷爷因为这件事,把我父亲和叔叔全都责骂一顿,训斥他们学艺不精。爷爷说要是他早三十年见到羽人族的神玉就好了,那时他正值青壮,有大半辈子能用来钻研。”
相见恨晚。
“玄邴可是要你家掌握微雕技法?并用此技法琢治新玉?”
青南一踏进玉器作坊,就感觉到里边的氛围凝重,玉匠纷纷埋头苦干,都有一副愁苦的表情。
少年压低声说:“嗣子要我家做一件玉笄,要像羽人族的神玉那样将纹饰刻得极细,像头发丝那么细,他要做为礼物赠给妻子。”
“若是无法完成,会受到责罚吗?”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他仰起脸蛋,眼中闪着光:“鹭神使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件神玉是什么人制作,又是怎么制作的吗?”
青南摇了摇头,少年的眼眸黯淡了。
“孩子,制作它的技法已经失传两百年。”
青南叹声气,最终还是没有进入作坊最深处,去见那名苦闷的老玉匠,他说:“我会劝说嗣子,请他不要责罚你们,这本来就是已经失传的技法。”
少年不甘心,仍是恳求:“鹭神使,帮帮我们吧,要是鹭神使肯定有办法!我听河对岸的漆匠说,他们祖祖辈辈受漆毒折磨,手脚生疮,是鹭神使给他们神药,将他们的病都治好了。”
青南身为巫祝,清楚在别人眼里,巫祝能和神鬼沟通,无所不能,然而他不过是个凡人,哪有什么神力。
“阿倾,你就别为难鹭神使了,他就是现在帮你将制作神玉的玉匠亡魂召来,那亡魂也得翻越数十座大山,渡过无数条河川,才能从羽邑赶来玄夷城。”
带有谑意的口吻,嗓音悦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就这么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青南猛地一回头,望见一张正冲自己笑的脸庞,那家伙穿着一件破烂的岱夷斗篷,背着一大包行囊,腰间挂着一张掉漆的长弓,连箭箙里的箭羽都撸秃了,风尘仆仆,真能从身上抖下一层沙尘,疲倦而沧桑,眉目却如此清明,有张英俊的脸。
上一篇:重生后我在修真小饭堂养老
下一篇: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