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一位男子的装扮最为出众,三十岁出头,身材高大,身披岱夷斗篷,肩背弓箭,腰挂骨雕筒,极可能是岱夷族的武士。
这人威严且尊贵,项颈是成串的海贝,手指上套着玉韘。
鱼埠人聚集在码头,围观舒渎人的船与及船上的人,议论纷纷,有人问船上的一名老船夫:“怎么不见舒历?那人又是谁?”
老船夫说:“舒历老了,不想再出远门,这位是我们族中的武士,我们都叫他獐牙。”
“獐牙”,看来这是岱夷族对族中武士的敬称。
青南想起麂子总是称呼玄旸为:獐牙大哥。
一群鱼埠的孩子攀爬舒渎人的船,他们调皮又胆大,甚至围着“獐牙”打量,有人去扯他的岱夷斗篷,有人攀爬他笔直的腰身,有人摆弄他弓弦上挂的流苏。
“獐牙”拎起捣蛋的孩子们,将他们轻轻掷到船尾,仿佛是在丢一只只小鸡,扔得又准又远,力道拿捏得很好。
船尾堆着不少新割的芦苇,应该是用来编织器物的材料。
孩子们还想回来骚扰“獐牙”,觉得很好玩,立即就被其他船夫与他们的父母拦堵,大人看得出来,这名又高又壮的大汉绝不能招惹。
熟悉的岱夷斗篷,挂在腰间的骨雕筒,甚至不离身背在身后的弓箭,都使青南想起玄旸,还有那同样耳熟的称谓:“獐牙”。
青南仰起头打量对方,对方扫视四周的人群,目光也落在青南身上,脸罩面具,头戴羽冠的人不常见,这幅装束确实比较显眼。
自从舒渎的船抵达鱼埠,鱼埠就像在过节那样热闹,仿佛所有的居民都聚集在码头,鱼埠人纷纷拿出家里的物品,布匹、美酒、鱼酱、腌制的果子,想要从舒渎人那里换来远方的稀罕物。
物以稀为贵,远方的物品,哪怕是一块圆润的滑石,一颗绿松石珠,一个海贝,都弥足珍贵,将稀罕物品佩戴在身上,能使自己更受人欢迎。
“喂,巫祝,你有东西和我们交换吗?”
“獐牙”招手,使用的是江皋族人的语言,他从青南的奇怪装束确认身份,巫觋常常戴面具,身穿奇装异服。
穿丝质长袍,佩戴美玉,身份应该很尊贵,绝不是普通巫祝。
“我有一件物品,你应该认识。”青南上前,用江皋族语回复。
“什么物品?”
青南解开腰间挂的袋子,从里边取出玄旸的象牙雕筒。
当象牙雕筒呈现在眼前时,“獐牙”一改轻慢的态度,露出诧异的表情。
“白宗。”
“獐牙”只看视一眼,立即说出这件器物的名称,“獐牙”重新将青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很笃定:“你不属于岱夷族的任何部族,谁给你这东西?”
“玄夷城的玄旸。”青南将白宗收起来,他不想引人注目,刚刚有两个站在“獐牙”身边的船夫看到白宗,那表情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震惊。
“獐牙”已经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他淡淡地说:“果然是他的白宗,会将白宗给异乡人也只有他了。”
“我要去玄夷城。”青南直截了当。
“我的船能载你去舒渎,从舒渎去玄夷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途。”对方又一次打量青南,他没有再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代表内心很淡定:“你是玄旸的朋友,到舒渎后,可以去见我们的君长,舒渎君会派人送你去玄夷城。”
“我名叫舒翼,怎么称呼你?”
“觋鹭。”
“你是羽人族的巫祝吧,来自哪里?”
“羽邑。”
舒翼似乎没听说过羽邑,他终于注意到青南身边的少年,问道:“他也要去吗?”
“嗯。”青露应了一声。
“舒渎君与玄旸可是旧相识?”青南的手指轻轻摩挲白宗,拥有它果真如玄旸所说,会在旅途上得到岱夷族人的帮忙。
看向码头熙熙攘攘的人潮,舒翼说了一句令青南吃惊的话:“舒渎是玄旸的外祖父家,舒渎君是他的舅父。”舒翼继续往下说:“在岱夷,没有人不认识玄夷城的‘白宗獐牙’。”
看来名声很响亮。
舒渎人的船在鱼埠停留两月,等待大皋城人运来都山玉的玉料,双方交接需要时间,路途较远,山路接水路。
临近秋季,舒渎人的船才满载交易来的物品,离开鱼埠。
羽人族熟悉独木舟,由桨手操纵,在河域快速穿行,第一次搭上舒渎人宽而平,插上风帆的大船,青露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凭借风力,在河中平缓行进,感到新奇又兴奋。
羽人族只有出海的船才会插上风帆。
北上,大河又宽又广,两岸山峰似壁,猿猴啼叫,头上飞禽翱翔,劲风拂身,倾听风帆啪啪作响,这样的经历,在羽人族的土地上不可能体验到。
原来天地如此辽阔,若是能化作飞鸟,高翔于天空,必能见到羽人族的震泽形状如同一只碗,碗口残缺处是通往海洋的河道,羽人族身处南方一隅,临海而居。
往南是汪洋,唯有向东向北才是无垠的大地。
“这些图纹……确实是岱夷符号,能使用它的只有大岱城的巫祝与及受过巫祝传授知识的人。”
舒翼端详一幅绘制有路线图的皮革,目光落在造型或简洁或复杂的符号上:“我听说‘白宗獐牙’在大皋城的巫祝那边学到不少东西,这是他亲手绘的吧。我看大河与山脉的走势,与及河岸边的这座城……”他用手指点了点路线图上的一座城,继续说:“就是舒渎。”
舒翼口中“白宗獐牙”,指的就是玄旸,显然是玄旸的另一个称谓。
“舒渎去玄夷城需要乘船横渡霁水,再翻越岱岳,那是一座真正的高山,图上这条大川就是霁水,它上方这座高山,就是岱岳,最终点的大城,是玄夷城。一路怎么走,都在这张图上。”
舒翼将皮革递给青南,他的手臂支在船沿上,目视前方的山阙,云雾缭绕,宛如天界。
“舒夷人的土地与玄夷人的土地相接吗?”青南卷起皮革,仔细系绑好,收起来。
“不相接,霁水住着霁夷,霁夷与玄夷的关系可不大好。岱夷九种,各有君长。”
舒翼回过头来,看向青南腰间的布袋,曾见过对方从布袋里取出白宗,他说:“你有白宗,在岱夷哪都能去。”
“与玄夷交恶的霁夷也认这物件?”
“我们岱夷族有句老话:君长可以得罪,拿宗的人不能得罪。在以前,我们岱夷族的君长很多都是武士出身,没有什么父传子,兄传弟,靠的是个人能力。”
旋动手指上套的玉韘,舒翼的浓眉下压,面相凶悍。
论武力,舒渎君单打独斗,显然打不过万中挑一的岱夷武士。
岱夷武士便是这般强悍高傲,他们身上有惊人的武艺,超越常人的体能。
雾气弥漫周身,船驶入阙口,青南喃语:“为何叫他‘白宗獐牙’”
玄旸很多事都没有提过,对方对自己一清二楚,自己对他又知道多少呢。
“拿宗的武士有十二三个,拿白宗的只有一个。”舒翼将手臂搭在腰上,姿态倨傲:“我在舒渎遇到过他,和他一直没有机会比试,不知道是不是真得那么厉害。”
青南微微一笑,玄旸在岱夷行走时,大概经常会遇到想找他比试的青壮吧。
出阙口,河面的风吹散雾气,青南羽冠上的羽毛迎风抖动,舒翼说:“舒渎人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羽人族。”
这人随船抵达舒渎,肯定会引起当地居民争相观看。
“羽人族很少有旅人。”青南朝青露所在的位置望去,见他正与船夫比手划脚进行交流,已经适应船上的生活。
“我年轻时见过一位,也戴着羽冠,也戴着面具。”舒翼说。
青南没有感到特别惊讶,舒翼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身份是羽人族巫祝,舒翼当年应该见过觋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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