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女自称是伺候淑妃娘娘不利,被她勃然大怒之下罚进冷宫,专门来伺候失宠的娘娘们。她将自己的遭遇讲得凄楚,成功博得了淑妃母子的同情与信任。
小宫女很是会哄小孩子玩,再加上她与御膳房有些关系,总是能偷偷弄来些吃食给谢朝吃,所以年幼的小谢朝很是喜欢这个宫女姐姐,天天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
熹嫔虽然犹豫过,总觉得这小宫女似乎热情得有些不正常,但时间长了,一直没出什么事。熹妃觉得她们已身在冷宫,应该不会再碍到谁的利益,于是慢慢也就放下心来。
有一天,熹嫔在午睡时,小宫女又偷偷摸摸叫谢朝出门。谢朝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肯定又有好吃的,不做他想,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宫女当时身穿一身葱绿色的宫装,笑嘻嘻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悄声对他道:“十五殿下,这是刚从御膳房拿出来的烧鹅仔,还热着的,可好吃啦!”
烧鹅的香气直冲鼻子,谢朝很久没闻见过肉味,馋得他头晕目眩。他刚想接过来,又听见小宫女突然“呀”了一声,状似为难道:“糟了,这烧鹅仔只有一只,熹嫔娘娘也许久没吃过肉了。”
她狐狸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过来,冲谢朝露出一个笑:“不如十五皇子把这烧鹅仔同熹妃娘娘分一分吧?”
她这一提醒,让谢朝也想起来,母妃已经许久未尝过肉味了。平日里母妃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第一时间紧着他,自己一口也不舍得多吃的。
他心里感觉十分对不住母妃,于是这只烧鹅仔便成了讨好卖乖的手段。手短脚短的谢朝兴冲冲地举着油纸包跑回朴素的永和宫中,要孝敬母亲。一只烧鹅仔,他一口也没舍得吃,即使馋得流口水,也坚持着让熹妃吃完了。
当天晚上,在谢朝的哭喊声中,熹嫔的手缓缓垂落在地,而冷宫中凭空消失了一个伶俐的小宫女。
那才是谢朝真正掉入深渊的起始。
没了母亲,他一个八岁的孩子,便如同最低贱的芥草,随便一脚都能将他踩入尘埃里。多亏了之前熟识的几个好心宫女拉扯着,才让他勉强长大。
后来有一次宫中设宴,谢朝饿坏了,趁宫人们忙碌,御膳房疏于看管,偷偷溜出冷宫,想去找点吃的。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淑妃身后新晋的大宫女,一双意气风发的眼像极了狐狸。
那一瞬间,年幼的谢朝明白了一切。
所以对刘家的报复,是新仇连着旧恨,如同剜去了一块陈年旧疮。
只是鲜血难免从伤处涌出,将谢朝于睡梦中带回到八岁的那一天。
在梦中他将烧鹅仔欣喜而得意地递给母妃,希望能换来一声夸赞;却只换来了一具冰凉的尸身,与熹嫔死不瞑目的眼。
淑妃在刘家彻底垮台的那一天就吊死于冷宫房梁之上,纵使再怎么对她的尸身挫骨扬灰,却已经再难解心头之恨。
只是梦里多了无尽的凄凉与荒芜。
谢朝的故事终于讲完,语气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起伏,之后便窝在陆川延怀里没了声息,像是已经睡着。
原来如此。
怪不得谢朝不肯轻易付诸信任,使得自己上辈子含辛茹苦三年,信任值都没怎么上涨过——原是他早就因轻信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陆川延有些后悔问起他的噩梦了,这无疑于往谢朝的伤口上撒盐:“陛下……”
他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罕见地迟疑许久,才勉强说出一句笃定的劝慰,几乎算得上是笨嘴拙舌:“这并非陛下的错。”
一来谢朝当时极为年幼,毫无辨别是非能力,再加上宫女伪装时间极长,连熹嫔本人都被那宫女骗了过去,何况八岁的谢朝;二来,谢朝的本意只是想孝敬熹嫔。倘若他也贪嘴吃了那烧鹅仔,死的便不止熹嫔一人了——淑妃打的便是一个斩草除根的主意。
要么死一个,要么死一双的事,何来谢朝害死母妃一说?
陆川延摸着怀里小皇帝的头发,低声道:“陛下的母妃在天有眼,若是见到陛下能做一代明君,万人之上,还为她报了仇,定然会欣慰至极。”
但他同时也想到,若是熹嫔知道自己的儿子曾在冷宫中被活活搓磨死,做母亲的,也不知道有多伤心……
心疼的情绪在心底发酵,陆川延却从未做过安慰人的事,只能默默收紧了怀抱,当作无言的安慰。
良久,谢朝更紧地回抱住了他,闷闷的声音响起:“王叔,朕只有你了……”
明知道小狼崽子有向自己卖惨的嫌疑,陆川延还是纵容地答应一声:“微臣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少,因为捋了捋男妈妈的大纲嘻嘻
我是便太嘻嘻
第45章 恍然大悟的摄政王
自那个剖开心事的夜晚之后, 陆川延与谢朝之间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亲密。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两人只是坐在一起,周身气场便和谐得浑然天成, 其他人完全无法插入其中。
偶尔连贴身伺候的宫女心里也会感叹几句:两位主子之间当真是亲昵无间, 便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叔侄,也不会像他俩那样要好了。
在陆川延的精心看护下,在谢朝养伤的月余时间里, 成功把他养胖了一圈。
小狼崽子本身就偏瘦,胖点刚刚好, 夜晚时拢在怀中, 也不像之前那般硌手了。
只是对那几首词曲的研究,始终没什么进展。
见谢朝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 陆川延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开始试着将部分奏折分出来给他批阅, 也算是减轻身上的政务压力。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谢朝上辈子做过皇帝,怎么可能不会批阅奏折。只是陆川延还是手把手地教了他一番,谢朝也装作不懂的样子重新上手,在一天之内处理得越来越熟练,决断英明,乍一看倒像是出自陆川延的手笔。
见小皇帝没再刻意藏拙, 陆川延也慢慢放心下来,索性将奏折全部都丢给了谢朝, 无视了小皇帝幽怨的眼神,全身心投入到对那几首词曲的研究中。
只是如此重复数日, 却始终无甚发现。幕僚与谋士无计可施, 反过来委婉地劝陆川延, 还是不必如此执着于几句无伤大雅的词。
陆川延心中烦闷,他这几天殚精竭虑,便是当年排兵布阵以少胜多大败西胡时,也没有如此耗费心神过,当真是机关算尽。如今那不过寥寥数百字,已经被他翻来覆去地倒背如流,就连在梦里都不停地排列着,寻找着右丞传递信息的方式。
王叔近几日的疲惫,谢朝都看在眼里,自然很是担心,也试探性地旁敲侧击,问过陆川延几次。
只是不知是出于某种微妙的自尊心还是其他什么理由,陆川延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只道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谢朝拿他没办法,毕竟王叔想要瞒着自己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他只能尽力帮陆川延分忧,起码让他不必再为琐碎政事操心。
又是一天深夜,陆川延闭目躺在床上,怀中搂着谢朝,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精神疲惫到了极点,急需睡眠恢复,却又诡异的亢奋,连往日最有效的清心咒都没了用处。
叫零零幺为自己念睡前故事只会越来越精神,陆川延不太舒服地微蹙着眉头,却不能打扰小皇帝的休息,只能屏气凝神,假作自己已经睡着。
本以为谢朝不会察觉到异样,但是黑暗中,小皇帝的声音突然低低响起:“王叔?”
陆川延下意识的呼吸一顿,于是谢朝就知道了,王叔确实没睡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从陆川延怀中抬起头:“王叔可是还在想那要紧事?怎么会想到辗转反侧的地步?”
陆川延手指微不可查地一紧,淡淡否认:“并非如此。微臣只是昨日睡的有些多,所以今晚没什么睡意罢了。”
昨天哪里睡的多了,这几日王叔都没怎么好好睡,显然只是在死要面子装淡定。
但谢朝觉得自己当真是失心疯了,竟然觉得嘴硬的王叔很是新奇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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