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世,有什么不同。
陆川延从零零幺口中得知,自己曾是谢朝最信任的人。随后他又知道:谢朝重生了,也就是说,这辈子的谢朝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只信自己一个。
信任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它玄妙就玄妙在:当我知道你全身心信任着我的时候,我也会将信任的天平慢慢倾斜向你。
就比如说现在的陆川延,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是他也逐渐对小皇帝交付了信任。
说白了,谢朝只敢信摄政王,陆川延又何尝不是只敢信小皇帝——只是他的信任没有谢朝那么极端罢了。
陆川延其实意识到了自己对谢朝越来越信任,但他当时并未当一回事,只道自己会信小狼崽子也很正常,因为这世上只有谢朝永远不会害他。
但是当发现谢朝的遇刺只是自导自演时,心中难以言喻的怒火与后怕燎原,才让陆川延察觉到了对小皇帝感情的变化。
太不正常了。
陆川延自己也是个极具冒险精神的人,以身犯险的事没少做。当年与西胡交战时,陆川延曾经独身一人夜半偷袭对方单于营帐,过程中但凡出现丝毫差池都难逃一死,风险比小皇帝的自导自演不知高了多少倍。
所以,按照陆川延过去的性子,谢朝能想出这么绝妙又回报极高的苦肉计,怎么也应该好好表扬几句,夸小皇帝有魄力有胆识能干大事才是。
至于受伤不受伤,只要不把自己作死都无所谓——男人哪有不受伤的,做皇帝的人更不能怕受伤,越不怕死的人坐这个位置坐得越稳。
可他现在却是后怕,懊恼,不愿意让谢朝承担一丁点受伤的风险。
为什么会这样?
陆川延不明白自己的态度转变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谢朝呵护至此——自己尚未出师下山时,他对师父都没有过这么体贴关怀的态度。
当然,这么想,就显得有些不孝了。
又纠结到了天色破晓,陆川延终于放弃,闭上双眼。在睡意姗姗来迟之际,他囫囵将情绪异样的原因归结到“小皇帝的生死与自己的任务挂钩”上。
所以小皇帝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一旦他死掉,那自己就不能看到千年以后的世界了。
一向卓尔不群、果断沉着的摄政王,竟然颇有几分自欺欺人的逃避意味在。
-
尽管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陆川延还是若有若无地与小皇帝拉开了距离。
幸好摄政王本就事务繁多,再加上刘家行刺的案子需要跟进,陆川延便有了理由日日出宫,只有饭点才会风尘仆仆地回到乾清宫,伺候谢朝用膳。
等又过了几天,谢朝已经可以独立吃饭时,他更是连饭点都不回了。只等月上枝头时,才回来陪谢朝睡觉——照旧是睡在软榻上。
谢朝对陆川延的情绪感知很是敏感,很快就察觉到,王叔有那么几分在躲自己的意思。
自己是做错什么事了?
谢朝一时间如临大敌,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了。
终于,在陆川延又一次于天刚蒙蒙亮时起床,穿戴整齐准备出宫时,他的袖口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力道不大,却挣脱不开。
陆川延动作一顿,微微向后转头。
谢朝大半个身子陷在松软如云的床铺中,只露出上半张精致侬丽的脸孔,半梦半醒地拽着他,问:“王叔这几日,在忙些什么,要日日出宫?”
陆川延面不改色道:“刘家尚且有些善后之事要处理。天色尚早,陛下继续睡吧。”
昏暗的重叠床幔中,谢朝墨蓝色的眼珠蒙着浅浅的水光,剔透似琉璃,注视着陆川延的时候,显得波光流转。
他轻声说:“总觉得,王叔在躲我。”
小狼崽子的敏锐,超出了陆川延的想象。
他轻轻拽回自己的袖子:“没有的事。陛下勿要胡思乱想,免得影响伤势愈合。”
谢朝顺着陆川延的力道松了手,手指落到锦被上,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陆川延以为谢朝信了他的解释,转身欲走,身后却又传来平淡的声音:“王叔……你已经很久没摸过我的头发了。”
之前陆川延有事没事,都会顺手撸一把谢朝顺滑柔软的长发,动作亲昵而不避讳,很像是在摸什么软乎乎的小动物。
掐指一算,自从谢朝卧床那日开始,陆川延就再也没摸过他的脑袋。
陆川延默了默,道:“陛下已不是小孩子了,微臣之前的做法有欠妥当。”
良久,谢朝的声音低不可闻地飘过来:“原来如此。”
他的情绪平淡得有些不正常,似乎冷静过了头。
陆川延看向谢朝,对方却已经闭上眼:“朕乏了,王叔去吧。”
几息之后,一声轻微的响,殿门被人推开,复又关紧,徒留一地斑驳陆离的阳光与满室寂静。
一片桃花残瓣打着旋落下,缓缓停留于尘土之中。
谢朝慢慢睁开眼,眼瞳幽深无光,没有半分睡意。
-
刘家刺杀皇帝一案,终于在一个和煦的春日尘埃落定。
龙门卫从刘家搜出许多明黄色衣物并一方玉玺,此等祸心贼胆之物,足以证实醉香阁行刺一事确实是刘家施为。家主刘湛为主谋,妄图行刺皇帝,自己取而代之。
此罪本该诛九族,念在陛下宅心仁厚,最终只判刘湛一人处以腰斩之刑。刘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仆役商铺该卖的卖,金银财产尽数充入国库。
原本与刘家交好的世家纷纷噤若寒蝉,一时间人人自危,恐为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昔日繁华的刘家一朝之间分崩离析,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行刑前一天晚上,一道人影偷偷溜入了慎刑司的牢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家倒了,右丞还会远吗!我要站起来!我要加速!!!
第43章 瞳孔地震的摄政王
刘湛从未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会尝到断头饭的滋味。
犯人临刑前的最后一餐,总是会额外丰盛些,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
只是这饭吃在嘴里没滋没味, 如鲠在喉, 难以下咽。
他呆呆地捧着碗,嘴里嚼了半天也咽不进去。等着收碗的看守不耐烦地敲了敲,才像是回过了神, 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饭。
魂不守舍地吃完了饭,看守收回碗走了。刘湛慢慢坐回干草垛上, 身上锁镣哗啦啦地响。
没了最后一丝人气, 牢房慢慢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无人的黑暗之中,刘湛也像是睡死了过去一样, 一动不动。
但突然,空旷的寂静之中, 有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像是恰恰好好踩在了一声声心跳上。
一点微弱的火光被人拿在手里,越来越近。片刻后,刘湛的牢门被照亮,微弱的火苗跃动,在墙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来人一身漆黑的斗篷,遮住了面孔。终于走到刘湛面前, 他缓缓伸手,扯下了围帽。
刘湛木然的表情在看清那张精致而异域风情的脸之后土崩瓦解, 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极点,猛地扑上前来, 却被镣铐禁锢着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上。
他声音惊骇到了极点, 哆哆嗦嗦道:“你、你——!”
来人微微一笑, 明艳的笑容照亮了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只是他流光溢彩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像是两个黑不见底的漩涡。
谢朝用手中火把随手点燃烛台,唇边始终带着愉悦的笑容,却让人看一眼就从头凉到脚。刘湛开始瑟瑟发抖,他慢慢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地用后背贴住了墙。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自己从头到尾都错了个彻彻底底。
刘家的败落,自己的末路,全都拜眼前的人所赐。
而这个人在这之前,甚至从未入过他们的眼,只当他是一个毫无地位的傀儡皇帝罢了。
他才是幕后的黄雀!
刘湛天旋地转,差点倒地晕死过去。
谢朝缓慢地蹲下身,与牢房后的刘湛视线持平,笑眯眯道:“刘家主,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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