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于某种侥幸心理,肖恩在高等雌虫们追问还有谁了解过有关祁渡的事时,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他对雷蒙德说过的话。
毕竟,雷蒙德对肖恩的话一个字也没有相信,全当他是喝多了酒在胡言乱语。
这样的话,应该也没有必要专门去找雷蒙德,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了吧?
毕竟肖恩还是想继续同雷蒙德合作,从他那里购进仿生雄虫的。要是让对方知道,在自己的刻意隐瞒下,他曾经错过了那样一只珍贵的仿生雄虫……
别说继续合作,恐怕雷蒙德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联想到对方在亲切笑脸下的狠辣作风,肖恩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臂膀,试图安慰自己:肯定没事的,祁渡已经跟着那群高等雌虫回主星了,还是作为最高机密,以后就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犯不着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只是到了现在,他还是打死也想不明白——
祁渡作为一只仿生雄虫,到底是怎么离开仓库,出现在包厢门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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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你帮它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祁渡仰面朝上,躺在体检舱内,舱体与手心后脑碰触的地方传来阵阵凉意。
它的眼睛睁着,灰黑色的无机质眼瞳透过透明的舱门,静静看着头顶上方正在交谈的两只雌虫。
一只虫是艾诺克斯,另一只身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科学家或者医生。
人工智能早已习惯被通过各种方式检查身体,所以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安静顺从地躺着,感受“凉”。
和“热”不同,“凉”的感受更和缓,少了几分攻击性,却慢慢地从手心沁进骨头,然后全身都开始发冷,毛孔里似乎有风凉飕飕地吹进来。
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舱体隔绝掉了外界的声音,它听不见艾诺克斯两虫的具体对话,但芯片的计算结果告诉祁渡,艾诺克斯对它的态度十分友善,想害它的概率约等于零。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无法从两只虫的口型中获得有用信息,于是祁渡的眼神换了个方向,看向体检舱内部,开始深度解析它的制造材料与使用方式。
虽然在和军医交谈,但艾诺克斯的眼角余光始终紧紧追随着祁渡,一秒钟都不肯放过。
经过了一整晚的冷静期,他现在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沉稳理智的状态,让军医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眼下淡淡的青色以及眼白处并不明显的红血丝,都说明他昨晚的睡眠状况并不怎么好。
军医叫巴德,是艾诺克斯的心腹之一,所以才被允许带着体检舱进入皇帝的房间,为一只仿生雄虫进行详细的检查。
艾伦提前同他打过了招呼,委婉表示陛下带回来了一只仿生雄虫。
所以虽然震惊至极,巴德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打起精神迅速赶来,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只仿生雄虫,能有资格踏进陛下的私虫领域。
只是在见到祁渡时,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对方虽然外形不错,但在乱花迷眼的仿生雄虫里只能说平平无奇,看不出哪一点特别,能入了陛下的眼。
但他当然不会置喙陛下的审美,熟练地调试好体检舱:“好的,请您放心。这台体检舱是目前星际中最先进的设备,您的雄虫身体出现任何问题,都会被我们及时发现的。”
但艾诺克斯的根本目的并不是单纯地检查身体,而是压着嗓音道:“麻烦着重扫描它的脑部……看看有没有芯片的存在。”
芯片?
巴德精神一凛,他就说,自己的陛下不可能随意看上一只普普通通的仿生雄虫!
怀揣着对皇帝的盲目崇拜,巴德迅速启动了体检舱。
从矮人种族买回来的设备虽然价格奇高,但确实好用。几分钟之后,巴德就将体检报告取了出来,上下扫视了一遍,指尖点在了颅内一块并不明显的阴影上:“体检舱没有检测出阴影的具体成分,说明这不是常规的病症。按照您的说法,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芯片的位置。”
确实是芯片。
听到这个结果,虽然是在意料之内,但还是让艾诺克斯眼神恍惚一瞬。
他并没有怔忪太久,很快回过神,听见巴德语气谨慎道:“只是……我从没见过在脑内装芯片的仿生雄虫,对芯片技术也并没有涉猎,所以并不能完全确认那里就是芯片。也有可能是什么尚未录入资料库的新肿瘤,不过可能性相对更低。”
“我建议您可以让科研所的那些虫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但出乎巴德意料的,陛下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必了,只要它可能是芯片就好。谢谢你的帮忙,今天的事请务必保密。”
什么叫“可能是芯片就好”?
带着体检舱站到门外,巴德也没有理解陛下的意思。
他困惑地推了推眼镜,只觉得刚刚离开的时候,陛下的眼神似乎比平时要亮一些。
想不明白,巴德也不再多想,摇头带着体检舱离开了。
而卧室内,祁渡与艾诺克斯相对而站。
祁渡已经穿上了一身崭新的作战服,将紧实的肌肉遮挡得严严实实。
它这具仿生身体本来就殷长健美,是为具有雌雌恋倾向的雌虫设计的,现在穿着雌虫的作战服,意外的合身。
祁渡问:“你看到我的芯片了吗?”
听见他陌生而磁性的声音,艾诺克斯垂落的手指条件反射地一颤。
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看到了。”
祁渡平平地注视着艾诺克斯的双眼:“那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我就是零七。”
它的眼神是始终如一的无机质,像是一片由代码组成的深湖。
艾诺克斯喃喃道:“零七……”
零七。
二十年间,这个名字只在痛苦而无穷尽的噩梦中出现过。
梦里,残破的机器躯体跌坐在跃迁的飞船之中,手脚都不自然地扭曲着。最后一丝能量在飞船跃迁中被用尽,它的眼睛中微光一点点黯淡,最后彻底堙灭无痕。
艾诺克斯的意识在梦中依然存在,但他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躯体,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机器变成一堆再也无法做出回应的废铁,
梦里的他不可置信,跌跌撞撞跪在废铁身边,不死心地试图将它唤醒,哽着嗓子喊那个熟稔于心的代号——
零七。
但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然而就在昨天,意识消失了二十年的零七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种种迹象都表明,尽管换了一具躯体,但眼前这具仿生雄虫的身躯,确实就是零七在操控。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艾诺克斯甚至都不敢这么做梦。
一瞬间,他甚至开始质疑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难道他的精神力不稳定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艾诺克斯现在的状态还是很微妙,像是被巨大的冲击影响到了心智,还没有回过神来。
祁渡虽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但却理解人类——或者是虫族情感的复杂性,贴心地站在原地,等待曾经的同伴回神,再继续进行有效交流。
但它先等来的却是一个问题。
艾诺克斯暗红如血的眼眸紧紧盯着祁渡,颤着嗓子开口:“我……”
“我可以先抱您一下吗?”
他的称呼已经由“你”改成了“您”。
祁渡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它的芯片在几微秒之内把这个指令解析完毕,发现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干脆同意:“可以。”
说完,为了方便白发军雌动手,祁渡自发性地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静静地看着他。
这场面更像是在做梦了。
艾诺克斯呼吸一紧,他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死死克制自己不要像炮弹一样撞过去,迈开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
短短几米远的距离,却走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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