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醒后,朕就来找王叔了。”
“……”
无言片刻,陆川延说了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所以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啊……”
谢朝短促地轻笑一声,喃喃道:“或许吧。”
陆川延不欲与小皇帝交谈太多,毕竟自己刚刚重生,即使已经尽力回想上辈子的事,一时半刻也不能全然记起,更不清楚如今他与谢朝的关系究竟如何。
担心再多说几句会露出马脚,他转而问:“离席时间不宜太久,陛下打算何时回去?不如与臣同行。”
谢朝敛眉摇头,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神色:“王叔先回去吧,朕再自己待会儿。”
陆川延这才发现,小皇帝身边竟连个太监都没带,眉头顿时拧起来:万一来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凭这小崽子的缚鸡之力,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嗓音微沉,语含不悦:“陛下身边一个随从也无,也太不把龙体当回事。”
虽然周边有自己的暗卫时刻紧盯,但也得让狼崽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然他肯定下次还敢。
谢朝像是才注意到,表情片刻恍然,不好意思地仰脸,冲陆川延露出笑模样,似在讨饶:“朕醒后急着来找王叔,一时不察。好在禁城有王叔命人把守,很是安全,王叔不必为朕担忧。”
他的容貌实在是太有杀伤力,即使陆川延也不得不承认,仅凭着小皇帝的一张脸,就足以让许多人为他死心塌地,马首是瞻。
奈何陆川延性格淡漠,即使狼崽子顶着这样的脸蛋,也未曾让他心软半分。
见小皇帝执意要留,他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上前一步,为谢朝系上:“此处风大,陛下莫要冻坏了自己。”
系好之后,他刚想退开距离,手指却被一股温热的力道留在原地。
陆川延抬眼,以眼神询问谢朝这是何意。
谢朝反应极大地抓着陆川延的手指,力道很紧,嘴唇抿成一条平平的直线,胸膛不住起伏。
他看起来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但须臾之间便撒开了手,后退一步,偏过脸去,低声道:“……王叔回去吧。”
在自己的记忆中,谢朝从未有过情绪起伏如此明显的时候。
陆川延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他今日的异样记下,收回手行礼:“微臣告退。”
离得远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陆川延又回了一次头。
小皇帝孤零零站在老树下,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影子被花灯拉得很长很长,寂寥非常。
-
陆川延回到宫宴上时,文武百官尚且在谈笑风生,见到他回来急忙嘘寒问暖,问摄政王醒酒醒得如何了。
陆川延随便应付两句,便落了座。
右丞笑眯眯地看着百官如百鸟朝凤般向陆川延大献殷勤,并不参与其中,看起来当真是个再中立不过的人。
陆川延却不能不注意到他——毕竟上辈子谢朝的死,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正在心里默默思量,有眼尖的一位小官注意到了什么,疑惑低声询问邻座:“摄政王今日赴宴,是不是穿了件披风来着?怎的回来的时候,披风不见了?”
邻座也摸不着头脑,只得猜测:“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临时脱下了。”
宫里能出什么意外?
小官正欲再问,却被席间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断。
他唬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朝着喧哗吵闹的地方看去,只见摄政王面如寒霜地坐在原位,一名宫女跪在他脚边,不断磕头,哀泣求饶。
小官又是震惊又是八卦,将脸凑到另一个邻座耳边:“怎么了这是?”
邻座伸出一根手指,不着痕迹地指指被随意搁置在摄政王手边的餐碟,悄声道:“看见那是什么菜了吗?”
小官伸长脖子细细分辨,末了摇摇头,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
邻座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道:“那是天山雪莲炖雪蛤!”
“天山雪……”小官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惊骇地把声音压到最低:“那不是只有陛下才能吃的御菜吗?!”
天山雪莲何其难得,即使是帝王家,一年统共也只能得三四朵,当然只有皇帝才配享用。
这宫女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瞎了眼,把它端到摄政王面前是几个意思,暗示摄政王才是真皇帝吗?
宫女跪伏在脚边哀哀哭泣,哭完又开始掌自己的嘴:“王爷饶命啊!奴婢一时昏了头,端错了菜,求王爷饶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陆川延压着眉眼,知道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上错菜。
极有可能是某个别有用心的官员见自己忘记同小皇帝告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故而给传菜的宫女塞了好处,命她将皇帝御菜端到自己面前,以不动声色恭维自己。
却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他按了按眉心,语气冷硬:“谁指示你这么做的?”
宫女肩膀抖了抖,拼命摇头:“没人指示,奴婢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见她不说,陆川延指尖有节奏地敲桌,淡淡启唇:“压去慎刑司,本王亲自审。”
进慎刑司的人大半有去无回。此话一出,宫女瘫软在地,如丧考妣。她还想求情,却被身后训练有素的侍卫拽起来,二话不说就向慎刑司拖去。
陆川延端坐得四平八稳,冷眼看着宫女被拖走,才微微沉下语气,不轻不重地敲打一番:“本王只是暂代陛下参政,绝无越俎代庖之意。此大不敬之事若有第二次,本王少不得代替陛下将官场清扫一番,各位自重。”
顿了顿,他眉间的刻痕稍稍抚平,施施然起身,朝着大气也不敢出的文武百官颔首:“本王先行一步,大家不必拘束,一切照常。”
席间静默几秒,随后立刻又爆发出相较之前更加高昂的谈笑声来,百官憋足了劲儿的大声谈天说地,唯恐让摄政王觉得不够照常。
好狠!
眼尖的小官见摄政王的背影逐渐远去了,才停下了嘴皮子,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自语道:“摄政王这是几个意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指使那宫女的官员只是想讨好摄政王罢了,毕竟在大家心里,摄政王坐上那个位置也是迟早的事,怎么就值得他动那么大的怒,非得查出幕后主谋不可?
不过有了这么一遭,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都偃旗息鼓,停下了心里的小算盘。
小官嘴里发苦,心道真是圣心难测,头顶上这些人没一个自己能看懂的,还是老老实实地不趟这浑水为好。
这时太监尖细的报唱传来:“皇上到——”
不知何时离开的小皇帝回来了。
百官再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朝着皇帝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少年天子的声音平平传来:“众位爱卿……免礼平身。”
邻座见小官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在皇帝说了平身之后仍站在原地,像傻了一样,急得猛拉他一把,压低嗓子:“你疯啦?还不坐下!”
小官被他拽得直挺挺坐回原位,哐当一声,引得旁人侧目。
“披风。”他喃喃道。
这个邻座没参与关于披风的交谈,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小官蓦地打了个哆嗦,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惶恐至极地收回视线,盯着地面:“没什么……”
陛下身上披着的。
不就是摄政王丢失的披风么!
这两人的关系难道……?!
-
走出慎刑司的大门时,天已破晓。
熬夜审讯,陆川延眼睛略微发涩。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吩咐身后的侍卫:“回王府。”
侍卫恭敬应是,领着陆川延登上早就备好的马车。
马车平缓启动,朝着宫门驶去。
陆川延在车内闭目养神,却无什么睡意,只是在脑海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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