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几处旧伤只有自己知道,兰山远也不清楚。
可兰山远却能够从他抵挡的举动,判断出他哪处关节更加薄弱。
两人相贴的动作看似亲昵,可实则真的开始剑拔弩张。
表面无害的兰山远非常危险。
像是蟒蛇露出獠牙,猛兽伸出利爪。
他腕部的力气比一般术修要大很多,除去开始轻飘飘的攻击,后面几次,居然能让问泽遗隐隐感觉危险。
他藏了招,兰山远显然也藏了。
兰山远并没打算真的攻击他的要害,剑尖在快碰到时总会流畅地转开,更像是在警告问泽遗不可掉以轻心。
他使剑的路数非常怪异,喜欢贴身攻击弱点,而且完全不顾及自己。
剑是君子之器,而兰山远比起用剑,倒更像是用短刺。
这是很难缠的招数,也确实有效。
既然察觉到了,问泽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招一式挡住兰山远的攻击,头脑飞速运转,预判着他接下来会瞄准哪处要害。
终于,问泽遗瞧见兰山远眼睛往下看。
机会来了。
他蜷腿侧身,利落避开兰山远指向膝处的剑芒。
随后,他摁住兰山远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通判架在兰山远脖颈处。
但通判也同生和一样毫无杀意,懒洋洋趴在兰山远的肩膀上,连剑气都没露出来。
但即使如此,凶剑的威压也足以让寻常修士感到恐惧,毕竟再挪过去几寸,就是喉管的位置。
兰山远垂眸,眼中毫无波澜。
他忽地笑了:“确实没懈怠。”
“师兄好剑法,我受益良多。”
问泽遗小心收回剑。
兰山远对他没敌意,但要是遇到其他路数类似兰山远,专找要害不要命地贴身攻击的人,他不得不防。
他很好奇兰山远这套极有攻击性的剑招是怎么学的,可见兰山远没解释的意思,也就没问。
“我们过会再回去。”
问泽遗看了眼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
兰山远擦着本就干干净净的剑身,抬头问他:“为何?”
“有个惊喜。”问泽遗熟练地拉住兰山远,“原本是想练过剑喊师兄出来,时间刚刚好,可惜现在还不够晚。”
“好。”
又等了一刻钟,晚霞只剩下层青紫色。
缓慢落下的叶片被一分为二,问泽遗这才让通判落鞘:“差不多了。”
“走吧,师兄。”
远远看过去,兰山远的门前有一团淡淡的银色。
近看是一盏灯 。
白日还不显眼,可到了晚上,灯里发出柔和的银光,照得门前敞亮。
“是星黎草的花,晒干之后仍能一年不腐。”
“把成粉的花扎进灯笼里,就是能亮一整年的长明灯。”
灯笼做得很雅致低调,与宅邸内清雅大气的布置和谐。
问泽遗解释:“看院子里半夜太黑,我才想着挂一盏灯。”
兰山远的视力很好,其实不需要灯。
但是有灯,总能让人安心一些。
带刺的星黎草在争奇斗艳的灵草里像是野草,看似无用甚至累赘,却也能成为引路的微光。
“师弟是从哪学的制器之术?”
“制器?”问泽遗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法器,就是我做着玩的灯具。”
没人会去研究这般华而不实的法器。
“多谢。”
兰山远直直看着灯,眼中是欢喜。
这盏更好的灯,不是给“十七”的,而是给他的。
“师兄喜欢就好,我先回屋了。”
问泽遗看兰山远喜欢,也就放下心来。
“要是无事,师兄不如今晚也睡一觉。”
兰山远和他不同,经常连着多日不睡觉,但偶尔也是需要休息的。
“好,早些睡。”
问泽遗推门进屋,打了个哈欠。
窗台上是一只纸鹤,问泽遗打开看了几行。
是莫且行寄来的。
他在外帮着查三爷的行踪,时不时就会传来消息。
前面已经来了好几封,都没太大进展,今天总算有了好消息。
起因是他和其他修士在西寰发现了个卖摧元丹的下家。
在下家嘴里,他得知三爷多日前来过西寰。
按照行踪轨迹来看,三爷从南疆到中土再去西寰,的确是一路逃到了北境,而且算时间,怕是早就到了魔域。
隔着信纸,问泽遗都能感觉到莫且行的满腔怒火。
他发了封信,叮嘱莫且行继续追查,仍旧不要暴露行踪。
三爷一走了之,可他给人妖两族带来的惶恐却没远离。
丹阳临死前留下了解药,一群药修们很快顺藤摸瓜,不眠不休几夜仿制出来,这才让摧元丹没酿成大祸。
只是当时鬼迷心窍吃摧元神的修士们,也都受到了宗内严厉的惩戒,而且因摧元丹的副作用,他们近百年修为都无法上涨。
可有些修士的命,已经都不剩下百年。
各家宗门如临大敌,胆小些的宗主掌门甚至严格限制弟子外出,彻底封锁自身。
北境的冬来得比别处早,但还有月余时间,魔域大门才会敞开。
送走给莫且行的信,问泽遗给苍雀族也发了只纸鹤过去,以合作者的身份,简要告知当下情况。
魔的出现,让人妖两族关系再次缓和,开始互相伸出援手。
有修士们帮忙,苍雀族搭了些陋屋,暂且安家。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教人族药修一些医治伤患的办法。
问泽遗回来后赐翎一直没找过他,但之前苍雀送来的信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赐翎的手笔。
从族长处得知,赐翎要去北境的欲望并未消退,反而日渐增加。
他没日没夜地练着刀法,希望自己修为能够更加精进,好去亲手杀了三爷。
现在想亲手杀了三爷的,恐怕远不止赐翎。
问泽遗没有立场劝他养精蓄锐,只能发信让族长劝他注意身体。
西寰那边,沈摧玉最近不太安分。
毕竟这十来年来运气都偏向他,哪怕他身上目前气运不足,依旧心思歪得很,屡次有跑出西南的意思。
问泽遗自然希望他死在西寰,刚打算给灵兽谷写信,身体忽然一沉,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并非这些天头一次。
他身上的魔性没有恶化,可夜晚时的魔气涌动却开始变得频繁。
像是规则给他的又一次警告和惩罚,让他不要一意孤行。
可正是这种警告,让他能够越来越轻松地驾驭魔气,稳固心脉。
如此程度的暴动能让半年前的他痛不欲生,可却无法残害到现在的他。
他忍着不适,闭着眼调息经脉。
手稍微动了下,不慎碰到放在桌面边缘处的砚台。
这砚台是兰山远送的,上好的山石制成,掉在地上发出重重闷响。
巨大的响声在黑夜中惊天动地。
“师弟?”
隔着墙,他听到兰山远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
可再怎么佯装若无其事,声音都会沾染隐忍的痛苦。
兰山远没被他说服,隔壁传来轻微响动。
过了会,兰山远的声音更清晰些。
“我进来了。”
问泽遗没来得及拒绝,连通两室的小门被径直打开。
这扇门在书里是为了方便沈摧玉行不轨之事,现在更多方便问泽遗抬脚就能蹭吃蹭喝,睁眼就能去和兰山远耍赖要多睡一个时辰,所以一直都没封住。
他睁开失焦的眼睛,看向门的方向。
他一分神,魔气就趁虚而入。
半边脸上瞬间爬满艳丽的纹路,右边银色的眼睛染了绯红,像是两色的山茶。
这几个月的训练初见成效,他的神智还非常清醒。
兰山远脸色很差,搭着他的肩膀给他输送灵力。
他只穿着里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很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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