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颗心早已颠成百八十瓣,索性惧也无用,只得走上前去,将手中歪歪扭扭的竹枝剑握紧,开始演练。
起手式“清风徐来”,第二式“白鹤欲归”,演到第三式“瑶台飞镜”,我便垂下竹剑,静静立在场中。
萧越从名册上抬起双眼,问道:“为何停下?”
我讷讷道:“……后面的便不会了。”
萧越眉心微蹙,这才看清我的脸,大约我实在丑得令人过目不忘,他竟认了出来:“你是去年问渠楼前的……?为何不来找我?”
我只闭嘴不答。
李杨青此时却在一旁开口:“我看这位江道友也不是全无可观。前两式虽身法生疏,第三式却气候开阔,隐隐有摘星望月之意。”
我面皮一时烧了起来,惟恐别人看出我是痴想叶疏,模拟他当日动作千百遍,才学了些四不像的剑意。
萧越也温然一笑,道:“这位师弟道心坚定,我早知晓。不过今日我只能按门规评定,得罪莫怪。”
我自知末流,并无话可说,只向他深深一揖。
忽听李杨青道:“你的剑……”
我低头看时,见那竹枝已然劈裂,想是我近日临时抱佛脚太过所致。
我忙道:“不打紧,我再削一柄便是。”
李杨青抬头望了望湖畔青竹,道:“道友何必舍近求远?今日相见有缘,便由我送给道友好了。”
他青袖一扬,一股水波顿时灵活窜起,由此岸至彼岸,缠住一杆翠竹,咔然折断,又裹在水波之中,悬浮半空,不断团团旋转。
少顷水散,一柄色如翡翠的竹剑初露雏形,静静落在李杨青掌中。
他双手平托剑身,郑重交到我手中:“今日初晴后雨,一霎而消,此剑可名’一霎雨’,道友以为如何。”
我看这竹剑莹然有光,骨节绵润,比我以前用的破竹枝不知强了多少倍,连忙向他道谢。
李杨青庄肃地摇了摇手,看着我手上的茧疤,诚恳道:“江道友,我曾三次候选不成,在青城山扫了十年山门。人人笑我学刀无望,说以我的资质,下山当个屠夫,也嫌手脚不利索。道友,天道酬勤,只要你不负天,天必不负你。”
我向来不信天命之说,但听他说得一片赤忱,竟也心有所感,躬身向他行了一礼。
临走时,忽见湖岸旁白沫之中,竟飘荡着一块小小冰晶。我四顾无人,忙伸手捞了起来,做贼般拢在掌中,匆匆去了。
江风吟当夜又将我拖入房中,原本今日也不是他突破发作之期,想来是白天叶疏展露功力,略压了他一头,大大刺激了他一番。我从前只是被动承受,今日不知是否被人劝动,仿佛于深不见底的渊底窥着一线生机般,生平头一遭有些心热,被他插了片刻,竟也硬挺起来。江风吟自然也操出不对,往前一摸,骂了我一声下贱。我不敢惹他心烦,自己强握了许久,才瞒着他浅浅泄出来。巅峰之际,脑中一片浓白,只余一块细碎冰晶,与我心中许多妄想一起,融在我火一般烫的手上。
第十章 癞蛤蟆丑八怪,竟敢肖想我家主人…
冬去春来,转眼三年候选期将满,入门试炼近在眼前。芝兰台人人拼红了双眼,没日没夜打坐练剑,惟恐一个阖眼,便被人比了下去。我穷尽了力气,不惜以身为柳唱试药,吃了无数古怪折磨,仍堪堪停在了凝力初期。到得后来,连柳唱也心浮意乱起来,将药石毒液抓得一团稀乱,蹲下身去,几乎抠破了头皮:“你一个水灵根,用了唱哥的天吴圣水,按说连方圆十里内的水灵息也能引来了,怎会没有半点动静?……莫非是这鬼地方风水不好,坏了我的虫蛇灵性?……”
青霄门本是道修最高宗门,门中弟子个个资质非凡,芝兰台便有十七人筑基,其他人也多在凝气突破。我自知留下无望,每日修炼也不过尽人事而已。江风吟原本漫不经心,直到听说叶疏前年才正式拜入道尊门下,这一次竟也要以候选身份参比,立刻一改往日傲慢,径往门派中苦修之地恋月潭去了。
试炼之日定在十月初九。秋风晨露之时,我独自在房中醒来,只觉身上清清冷冷,想我三年求道,从满怀希望到黯然离去,宛如一场幻梦。
当日从演武场下来,见山道旁最高大亮丽的那株红枫旁,有许多师姐驻足停留,间有娇笑嗔闹之声。看时,见树身上横七竖八缠绕许多彩绳,绳上又系着花花绿绿许多纸鹤,小巧玲珑,展翅欲飞。
有师姐合掌许愿道:“树灵在上,弟子今生今世,只要嫁给萧越师兄,便别无所求了。”
说罢,将三五只纸鹤取出,依次挂在彩绳上。
另一名师姐笑嘲一句,似乎对她举止十分不齿。转身从自己袖中抽出一物,却是一大盒纸鹤,足有十七八只之多。
她在众师姐惊笑捶打中,不慌不忙悉数系上,向树身拜了几拜,道:“树灵在上,弟子没刚才那个姓秦的贪心,也不求与叶疏师弟结发,只要怀上他一个孩子,弟子宁可终身不嫁,天天养着小雪人,也不要那个大雪人了。”
先前那师姐便直戳她脑门,笑道:“嘴上说不贪心,纸鹤倒折了一打多。我看树灵今夜就要独疼你,说不定一觉醒来,已在云何洞天玉床上了。”
我一时竟走不动路,眼望那树上鹤舞翩翩,待她们推笑远去,这才一步步下山去了。
回去我一夜未眠,尽学人折纸鹤去了。我也没她们那些名贵彩笺,只有些练过字的斗方,墨迹浸晕得脏兮兮的。裁裁剪剪,好容易折了五六十只,趁着天色未晓,偷偷挂到树上,学着师姐们的样子,合十祈愿。
不知是否树灵开眼,次日下山时,忽见树上空了一大片,我的纸鹤已被人摘去,彩绳上却多了一张红笺。展开看时,却写着数行小字。我连蒙带猜,才知有一名极工丹青人物的画师,怜我相思之苦,愿为我描绘一张心上人的肖像,请我明日午时,再来树下拿画。他赀费也极公道,黄金十两,即可钱货两讫。
仿佛怕我不信,红笺下方,还绘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静静按在一柄剑上。
我一眼便认出这只手属于何人,脸上顿时轰的一热,忙恭恭敬敬跪下来,向树磕了好几个头。
可惜热过之后,心头一阵悲喜交加,想到明日正是十月初九,三场试炼下来,未必能如约而至。即便拼了第三场不要,我囊中羞涩,又如何凑得齐十两黄金?一时搜索枯肠,实在无计可施,只得又抹下脸皮,去向江少爷借钱。
江少爷自从恋月潭归来,身上灵意又锻实了几分,威势更比以往不同。此刻他正在床上盘膝假寐,听见我臊眉耷眼开口打秋风,眼睛也未睁开,只哂笑一声:“十两?钱倒是小钱,只是不知道你拿什么还。”
我头几乎低垂到胸口,衣角几乎都要搓烂:“我……回去给少爷侍弄园子,我会种花,牡丹、茉莉、蔷薇、金桂,什么都会种。”
江风吟眼皮微微一动,似带嘲弄:“那玫瑰会种吗?”
我心口仿佛被重搥一棒,猛然抬头望向他,见他毫无异色,才重新低下头去。
江风吟不屑一笑,道:“你那时弄坏了我最珍爱的东西,如今本少爷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要是再敢违逆我,我保证叫你生不如死,谁也保不了你。”
这一夜他不知是否战前太兴奋,精力更胜往昔,将我操干得几乎散架。后半夜我实在遭受不住,只能求他从我下体脱拔出来,换口替他吹箫。他靠在床栏上分腿而坐,将我的头在他腿间按得不断耸动,呼吸也急促起来,嘴上道:“你这个价钱,外面娼楼里的头牌也买得了。你舌技这般差,便是买断你一辈子,也嫌太多了。”
我脑中早已窒乱,哪里辨得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卖力舔弄罢了。待他最终泄精,我已累得不知天南地北。次日集合钟声响时,见他早已出门,一锭小小黄金,正放在我嘴唇上。
入门试炼分为三场。第一场是笔试,我连艰深些的字也不识得,与那卷子相看两厌,自不必说。哆哆嗦嗦提起笔来,不过死记硬背,将入门心法从头到尾默写一遍。交卷时旁人的评定已出,江风吟与叶疏都是一级甲等,早去往第二场试炼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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