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个权倾朝野的病秧子(6)
谢陵果然说到做到,当真让人给他送了套新衣服。
布料和质地很一言难尽了。沈执甚至怀疑,谢陵便贬之后是不是过得很穷困潦倒,后来转念一想,也许谢陵就是想拿他当个奴才的。
于是便释怀了。
他问霜七,自己晚上要睡哪里。
霜七道:“马厩柴房二选一。”
沈执听了,暗暗比较一番,觉得两个地方都不好。他记得大户人家的贴身奴才,都是可以睡主人屋里的。
有些得脸的,还能支张小床睡隔间。
如果碰巧有点手段的,还能摸到主人床上。
他虽然不得脸,但他很不要脸。
于是抱着被褥轻车熟路地往谢陵房里去。屋里点了灯,一道颀长的人影落在门窗上,显得影影绰绰。
沈执敲了三声门,里面传来问声:“何事?”
沈执捏着嗓子道:“大人,奴才奉命过来守夜。”
里面久久没有回音,正当沈执想放弃的时候,传了一声:“那你进来吧。”
沈执大松口气,得偿所愿地进了房。他将房门关好,插上门栓,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寻了个美人榻,随意铺铺就躺下睡了。
谢陵在里间道:“人呢,怎么不进来?”
沈执把被子蒙过头,含糊不清道:“大人,夜深了,奴才在外头守夜就行了!”
屋里长久没听见回声,他侥幸地松了口气,谁曾想头顶一亮,被子被人整个拽开,他蜷缩着身体,暴露在了烛火下。
谢陵居高临下地望他,似笑非笑道:“你胆子不小。”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实在很累。”沈执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打着哈欠道:“我不能睡马厩,那里太脏了。”
“……我当年蹲诏狱,那里也很脏。蛇虫鼠蚁,残肢断骸,烟尘大得能呛死人。”谢陵平静道,仿佛在谈论一件极小的事,“我初时在蜀地住的房子,也很脏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也很不习惯,后来几经周折,才寻了处破宅子。”
沈执突然没了睡意,他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眶问:“所以,谢公子现在想将我怎样?提溜起来打一顿,还是彻夜长跪?”
谢陵道:“我今日也累了,甫一回京,身子骨乏得很。”他单手指着里间,“那就彻夜长跪罢。”
沈执:“……”
他怎么想起来要给谢陵一个选择的,万一谢陵只是想让他滚出去呢?
有点不死心地替自己求情:“要不然我还是睡马厩罢,万一你醒了,发现我跪在床头,难道不害怕么?”
谢陵却道:“不怕,我心安极了。”
没有时间让他多想,谢陵吹了灯,合衣上床,只留给他一道清瘦的背影。
沈执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涩涩得疼。如果当年没出那样的事,以谢陵的脾气,一定会把他宠上天去。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腹中饥饿难耐,跪着又分外清醒,忽见床边放着一盆芦荟。看起来绿油油的,嫩嫩的,水分很足的样子。
沈执又开
始馋了,手脚不受控制地去捞,他暗暗告诫自己,只能啃一片叶子,否则会被谢陵发现的。
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等谢陵听见床下有类似于小老鼠啃东西的声音后,点灯一瞧,就见沈执抱着个花盆,那株养了三年的芦荟,直接被啃秃了。
沈执嘴里还含着最后半根叶子,同谢陵四目相对时,连自己怎么死的,他都想明白了。
谢陵眸色阴沉,低声问:“才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想死了?”
沈执愁容满面地将最后一口吞下去:“哥,我是真的饿,元祁不仅关我,还不给我饭吃。我其实三天没吃饭了,饿得都快吃土了。”
他怕谢陵不信,边说边捋起衣袖,露出半截非常纤细的手臂,上面青紫交错,伤痕累累。
“不信你看,我身上没有肉的,全是骨头。”
许久,谢陵才道:“你自己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沈执心里极失望了,放下衣袖闷闷道:“你同沈墨轩是至交好友,我又是他不争气的义弟,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点饭吃,很难吗?”
“难倒是不难,可问题是,我不打算卖沈墨轩这个人情。”谢陵虽如此说,但到底起了身,沈执跟随着他的目光转,就见他推开窗户,又抱了一盆芦荟进来。
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将芦荟放下。
“吃吧,多吃点。”
沈执满脸怨念。
他又开始啃芦荟,实话实说,一点也不好吃,甚至有点涩涩的味道,但这玩意儿很好,不仅止饿,还很止渴,嚼碎了覆在伤口上,还能消炎止疼,实在是样难能可贵的好东西。
正嚼碎了吐出来,准备覆伤口止疼,手腕被人一把攥住。沈执茫然抬脸问:“这样也不可以的吗?”
谢陵抿着薄唇,不出声,也不松手。很久之后,才吐出一句:“很脏。”
沈执道:“可是能止疼的,这个很有用,据说医书上也有记载的。反正芦荟多,我吃也吃不完,物尽其用,才是最明智的。”
谢陵道:“你经常这样?”
“没有啊。”
谢陵不知怎的,竟然松了口气,结果沈执下一句便是:“我根本寻不到芦荟啊!”
仅仅这么一句,谢陵忽觉心尖一颤,有些涩涩的情绪如同棉絮一般,堵得他胸口发闷。
据他所知,沈执在江州时,沈家上下对他很好,沈墨轩又是个极温柔的人,恐怕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后来,他将沈执接回谢家,更是千般疼宠,从来也没对他动过手。
可仅仅三年的时间,沈执落在元祁手里,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竟然就被折磨成这样。
谢陵实在想不通,沈执到底图个什么。
他既恨沈执曾经的背叛,又舍不得杀他。怨他有眼无珠,又怜他遇人不淑。
沈执见他神色阴沉,便觉得大事不好,忙道:“天太晚了,明天,明天!有事明天再说,明天好不好,明天!”
谢陵应了声好,复回床上躺倒。一夜翻来覆去,总是睡不踏实。到了后半夜,借着微亮的月光一瞧,沈执不知何时已经睡着,趴在地上缩成很小一团。
谢陵迟疑了很久,起身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了上来,沈执远比三年前瘦多了,个子也长高了,从前生得就俊,现在更俊。只不过皮包骨头,看着挺可怜的。
他将沈执挪到床里面,半搂着他睡,此刻的心格外地满足,有种酒足饭饱之后的充盈感。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一见沈执,心就满了。
思来想去,终不得解。
“……我想吃糖浆樱桃。”
沈执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梦话,谢陵愣了许久。
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沈执的鼻尖,既像是惩罚他今日的无礼之举,又像是久别重逢之后的亲腻。
第6章 螳臂挡车
翌日清晨。
沈执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一阵茫然,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身为奴才,他基本没有尊严,谢陵说什么,他照做就行了。
他起身时,没见到谢陵,一问才知,谢陵早起去衙门了。
这也难怪了,谢陵久不在京,甫一回来,定然要格外勤勉些,衙门里公务冗杂,估计这一段时间,他都要昼出夜伏了。
不过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
沈执去后厨用了早饭,一碗白粥,一个隔夜馒头,之后霜七吩咐他去洗马厩,还说是谢陵吩咐的。
如此,沈执这才不情不愿地提着木桶,还有一只大刷子往后院去。
马厩又脏又臭,里面几匹马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沈执胃里直犯恶心,勉强刷了几下,便寻了个凉快地躺着了。
一直躺在中午吃饭,他才慢悠悠地提着木桶回去,结果半路被霜七堵了个正着。
霜七满脸喷火地捧着一个空花盆,质问道:“我问你,这里面的芦荟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