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负责这一片的民警所言,这栋楼里现在住的大部分都是在附近上班的租客,图的就是一个便宜,物业则由居委统一委托给了一个物业公司代为管理。
不过由于业主和租客互相推诿,长期拖欠物业费,这栋楼和附近不少类似的建筑一样,所谓的物业基本形同虚设,别说水电维修之类的服务,连门卫室都早就空置多时了。
而809的业主是个年逾五十的中年汉子,他是从他爸那儿继承来的房产,自己和妻儿在室内另有住处,这套卖不出价钱的老楼就交给附近的房产中介代为出租。
因为租金定得便宜,业主本人也懒得过问,只一年半载的跟中介结算一次,平常压根儿不会来这套房子看上一眼。
“所以说,业主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死了人?”
听戚山雨简单说明了这套房子的情况,柳弈很快抓住了重点。
“没错。”
戚山雨点了点头,将柳弈带到了客厅角落的沙发上,指了指上面躺着的一个女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具女尸。
“她应该是这套房子的租客……我们刚刚从房产中介那儿拿到她的名字,叫郭若岚。”
第279章 9.Premonition-07
柳弈弯腰仔细查看女尸的状况。
就如民警同志们所言,这个名叫郭若岚的女人死了有些时日了。
死者的角膜完全浑浊,无法透过灰白色的角膜看到瞳孔;全身关节的尸僵已经完全缓解;空气中能清楚闻到腐败特有的臭味;腐败绿斑发展至全身,腹壁处的尸绿甚至已呈现出一种明显的污褐色;腐败最早出现的区域的皮肤上,因渗出的血浆在表皮与真皮间聚集,已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淡红和淡绿色的水泡。
鉴于鑫海市年后的气温明显回暖,全市入春,这半个月来日均气温都稳定在十五度左右的区间,柳弈凭经验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约莫有个一周左右。
女人虽然死亡时间不短了,但尸体的腐败进程仍然没到“面目全非”的程度,因此就算是现场经验最浅的江晓原和林郁清两个业内菜鸟,也能一眼就看出死者极可能是一个瘾君子。
这个名叫郭若岚的女人很瘦,不是死后脱水的那种干瘪,而是脸颊凹陷、病骨支离的消瘦。
一米六的身高,体重看着大约也就八十斤出头的样子。
此时她身上穿了一件毫无特色的浅灰色的稍有些厚度的套头T恤,小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仍然显得过于松垮,领口滑落下来,锁骨和一侧肩膀的皮肤上满是暗褐色的腐败血管网。
同样爬满了蛛网纹路的脸颊、下巴和额头上零星散布着几个脓疮,似是在生前早已破溃多时,创口呈火山口状,局部炎症和增生的反应都十分明显。
“没错,确实是针眼,还很密集。”
柳弈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隔着手套轻轻地将死者弯曲的左胳膊掰开,让肘部内侧皮肤的情况清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也方便江晓原拍照存证。
女人左臂的T恤衣袖本来就挽到了肘部,因此众人不用特地撩她袖子,也能清楚地看到她肘部内侧的皮肤处有许多针孔。
针孔的黑色点状创口周围有范围不一的类圆形淤青,下方的静脉也比一般人的更显突出与肿胀,明显是因为长期静脉注射导致的静脉炎症。
种种迹象都表面,这姑娘生前曾经有时间不短的吸毒史,而且已经到了静脉注射毒品的程度,大概率磕的是海洛因。
除此之外,茶几下方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垃圾桶,里面有用过的棉签;茶几上也有敞着口子的酒精瓶和拆封后随意散落的棉签袋子,沈青竹还眼尖地瞧见了滑到沙发下面的一根止血带。
如果是单纯从死者这副瘾君子的典型长相、死亡地点和周遭散落的吸毒用品来看,法医和警察通常首先考虑的肯定是吸毒过量引起的死亡。
然而此时他们不仅没有在郭若岚身周发现注射吸毒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盛装毒品的容器和注射器。
除此之外,这个现场还有一个无法用“药物过量”来解释的非常离奇的疑点,那便是死者身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明显是锐器划拉出来的伤痕。
是的,郭若岚的脸上、脖子上、身体上、手臂上,甚至穿着睡裤的大腿上都是锐器留下的切创和刺创,尤其是颈部和前胸这些通常意义上的“要害”部位,伤口更是密集,而且目测也是最深的。
“这些大概率都是死后伤。”
柳弈看多了鲜血淋漓的锐器伤人致死案现场,所以看到这些明显与伤情的严重程度不符的出血量就能判断,郭若岚全身上下那些或长或短、深浅不一的切创和刺创大概率都是在她心泵功能停止、血液不再循环后才造成的。
换而言之,有这么一个凶手,在姑娘死后带走了她的部分吸毒用品,并用刀子一类的锐器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几十道伤口。
“……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小江同学心直口快,一下子就说出了现场众人的心声:
“哪个神经病会特地在杀人后还拿着刀子在尸体上切着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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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正常的犯罪逻辑,凶手杀人以后第一件事想到的通常是如何掩盖罪行、逃避法律制裁。
为了不让警察察觉某处发生了杀人案,凶手常常会用弃尸、埋尸、分尸等手段匿藏尸体,或是用尽一切方法把他杀伪装成自杀、自然死亡或是意外死亡。
可杀死郭若岚的那位却格外不走寻常路。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郭若岚是被人谋杀的一样,凶手特地在她死后还用刀子在她身上切割、扎刺了几十个伤口,用远超过单纯的“杀人”所需的手段凌虐她的遗体,刻意营造出一种“惨死”的氛围感,实在不能不说是非常的有病了。
“凶手该不会是跟死者有仇吧?”
沈青竹一边给柳弈打下手,一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杀了她还不够解恨,所以才用刀子在她身上弄出那么多伤口呢?”
“嗯,师姐说得有道理!”
江晓原也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事实上,在死后毁尸的案例里,一部分是源于行凶时情绪过于激动或是过于紧张而导致的非理性的重复攻击,简单来说就是怕人没死透而过度补刀;而更多的则是凶手与死者有某种深仇大恨,以至于人死了还觉得不解气,非得多捅几刀多砸几下才能宣泄情绪。
在这个案子里,郭若岚死在了沙发上,手掌和前臂没有明显的防御伤,姿势和表情也并不显得痛苦,反而更像在半梦半醒的松弛状态中迎接的死亡——说明她死时基本上就没怎么挣扎过,凶手也就没必要拼命补刀了。
既然不是在杀人的过程中劈砍戳刺得过了火,那就只能是看到人死后仍然觉得不甘心,出于主观能动而把人家遗体毁成这样了。
“嗯,确实很有可能。”
柳弈很赞成沈青竹和江晓原的推理。
毕竟毒虫什么都干得出来。
别说是杀人抢货了,瘾头上来时更加匪夷所思、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没少做。
加上郭若岚的样子很像是刚刚吸过毒,身边却少了针头和容器,说不准就是另一个瘾君子为了争夺毒品杀了郭若岚,还在毒瘾发作的非理性状态下用刀子在她的尸身上连砍带戳,最后卷走了剩余的毒品和工具,留下了这么个乍看之下很不合理的凶杀案现场的……
——本来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随着现场勘察的深入,柳弈就察觉到了这个推理跟事实有着显而易见的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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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柳弈站在玄关门口,难得地对他们找到的证据感到了迷惑。
他们在死者靠坐的沙发的靠背、茶几的侧边等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找到了几枚血指印,但却是戴着橡胶手套留下的印子,没有任何可供辨识身份的指纹。
这些指印除了能说明凶手行凶时戴了手套,大概率不是冲动行事而是有备而来,且损毁尸体时意识清醒之外,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地方,是这几枚指印都比较小,完全不像是成年男性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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