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骏捷将他们迎进了村委的办公楼。
这幢小楼修得很朴素,外观看来就是一栋普普通通、方方正正的四层建筑物,倒是院子挺宽敞的,后方的小停车场有十二个车位,边边角角再挤一挤再多停四五辆应该也不成问题。
今天是节假日,基本上没什么人上班,停车场里除了柳弈他们这一辆车之外,还有一辆脏兮兮的农用皮卡,上面印着“杏滘村农业示范基地”的字样和LOGO。
“哎呦。”
柳弈下车时,正好看到郝骏捷盯着停在角落里的那辆破皮卡,神色轻松中透着喜悦,“原来老詹也在啊,那可太好了!”
柳主任不动声色地瞥了郝先生一眼。
所谓一物降一物,看样子这位兄台对俞编剧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偏又还指着能蹭别人的东风往娱乐圈里凑凑,半点都不愿意得罪人,已经迫不及待想找人甩锅了。
果然,下一秒,柳弈就听到郝骏捷说:“你们说想租场地那事,平常都是老詹他在管的,我看他车在这里,八成人也过来了,要不然我带你们去找他问问?”
“好啊。”
听说要找詹慕闲,俞远光答得飞快。
在他看来,詹慕闲是他爸的老同事,两人从前关系很好,平常也对他多有照顾,比起一直推脱说“安全问题”跟个复读机一样的郝骏捷,俞远光觉得老詹必定要更好沟通。
看几人同意,郝骏捷果然就领着他们往办公楼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道:
“老詹啊,工作态度真是没得说的!这些年我们村农业发展得那么好,他的贡献可大了!”
说到这里,郝骏捷回头朝三人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如同所有的夸奖套路最后都难免拐到个人生活上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衬托某人的无私奉献一样,郝骏捷接着絮叨了下去:
“嗨呀,他就是工作太拼了,这么多年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他总说反正家里也没别人,逢年过节的也不休息,这不,今天也回来加班了……还是没有加班费的那种!”
郝骏捷的话倒是让柳弈颇觉意外。
毕竟詹慕闲一个六零后,在那代人看来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才是正常的人生轨迹,那时候的年轻人,不管是固有观念的驱使、还是社会压力的逼迫,几乎人人都会选择走这条“理所当然”的道路。
而且詹慕闲算不得大富大贵,起码也够得上“不错”的标准——工作稳定、收入小康,人也长得周正,就算上了年纪也还能算得上端端正正、体体面面,地中海啤酒肚这些毁颜值的因素也并未在他身上出现,怎么着也不该无人问津才对。
于是柳弈难得好奇八卦了一句:“老詹没有成家吗?”
“对啊!”
大约小地方的机关单位风气就是如此。
人人都觉得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根本与所谓的“私隐”无涉,谈论起来自然也毫无压力。郝骏捷顺着柳弈的问题就说了下去:
“老詹他不是本地人,看身份证号老家好像是H省那边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老家好像也没别的近亲了。在咱们这村子干了得有二三十年了吧,也没见他回过乡什么的,也算是在这里扎根了。”
他顿了顿,稍有些浮夸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可能到底是心态不一样吧,他孑然一身惯了,也没人能催得动他结婚啥的,就一直单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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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郝骏捷已经领着三人穿过一楼走廊,来到尽头一扇木门前。
他抬手敲了两下,门内传来了詹慕闲的声音:“谁啊?”
“是我,阿郝啊!”
郝骏捷一听人果然在办公室里,顿时提高了音量:“俞编剧和他两个朋友来了,想跟你说说租用我们那山坡拍戏的事呢!”
几乎一秒都不耽搁的,郝骏捷便当着客人们的面将烫手山芋给甩了出去。
门开了,詹慕闲招呼几人进屋。
他的办公室在一楼走廊的最南侧,窗向西开,傍晚时应当能照到夕阳。
然而可能是这种方方正正的老式设计本身采光就很一般的关系,这会儿办公室的照明十分微妙,卡在了不开灯感觉略暗,开了灯又好像有些浪费的程度。
“来,坐、坐。”
詹慕闲热情地请众人落座。
然而他这个办公室可以坐的地方不多,待客区两张沙发,一长一短只够坐三人,就算加靠墙放着的一张折叠椅,也还得有一个站着的。
于是年纪最轻的江晓原同学很自觉地让出座位,退到了旁边,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仿佛柳弈身后的一个人形背景板。
众人落座后,俞远光很干脆地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想租用那一段山路和那几间废弃的陶窑作坊作为拍摄场地,租金什么的一切都好商量,而且还保证了他们会保持现场清洁,拍完了也会负责整理打扫。
“唉,小俞啊,不是故意卡着你。”
谁知詹慕闲居然毫不犹豫地摇了头,态度还分外坚决:
“是我们这儿有规定,凡事必须安全第一。”
比起郝骏捷唠唠叨叨一句话复读机一样颠来倒去重复好几遍的解释,詹慕闲说话风格沉稳,神情庄重,自带语重心长的效果,说服力顿时提升了不止两三个档次。
“那段山路本来就没怎么修缮过,你们也知道的,石板上都长青苔了,加上下周副热带高压一来又要下好久的雨,这种天气下,我们可不敢让你们在那儿拍电影,万一滑了摔了,这责任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俞远光张嘴正想回几句什么,就看到詹慕闲朝他摆了摆手。
“还有那几间破房子……唉,我是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看中那些破屋的!——反正,那儿就更不行了!”
中年大叔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似乎是在观察他们的表情。
“那几间房子都荒废了二十多年了,屋顶和墙都塌了几处了!要是让你们进去,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从哪儿掉下片瓦来,万一砸到头了,救护车都上不来!真出事了可怎么办啊!”
“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俞远光对着郝骏捷时态度可以油盐不进,但换成了这个在他小时候还陪过他玩的他爸的老同事,神色不由自主地就软化了下来,说话的底气也弱了,“我们会小心的……”
“不行!”詹慕闲仍是摇头,“我得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啊!小俞,你爸就你一个宝贝疙瘩,要是在我这儿磕着了碰着了,我拿什么脸下去见他!”
俞远光:“……”
他实在很想说一句怎么着也不至于到没脸下去见他爹这份儿上,但又感觉这话太轻浮了对老詹实在失礼,就算是情商不怎么高的俞编剧也说不出口。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柳弈,想从对方那儿得到些什么建议。
然而俞远光却发现柳弈不知道什么时候偏过了头去,注意力根本没在他们的对话上。
“柳弈?”
俞远光抬手撞了一下柳弈的胳膊。
柳弈猝然回神,将视线转了回来。
俞远光:“怎么了?”
目光相触,柳弈那双形状漂亮的凤眼似乎闪过了短暂的犹疑,随后他眯了眯眼,朝俞远光笑了起来,“我觉得,要不我们还是实地看一下吧。”
他将视线转向詹慕闲,笑容恳切,“如果方便的话,想麻烦詹先生陪我们一起去。”
郝骏捷在旁边张了张嘴。
他想说那条山路确实不好走,就算真要再去一趟,他带路就行了,没必要再多折腾一个人。
没想到郝骏捷还没开口,詹慕闲先苦笑着摇了摇头,“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是执着啊,取个景都这么认真!”
他说着站了起来,“也罢,我带你们去看看吧,进去你们就知道那儿到底有多破烂了,真不是我唬你们,只要是稍有不慎,是真的会出事的!”
俞远光:“……”
他没想到柳弈还真就直接“退而求其次”,只要实地看看就行了,还要拉上詹慕闲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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